《大明名相徐阶传》第39章


海瑞可以任意而为,徐阶却还应按法行事。大明律条规定,凡田产买卖五年以上,就不得追诉。徐阶决定清点五年之内买过的田产,“占夺”也罢,不“占夺”也罢,统统清退,算是对海巡抚的交代,算是对“本意为民”的巡抚大人的支持。 
徐阶脸色凝重地把三个儿子召来,让他们各自找出这五年来所买田地的契约,检点了一下,确定五年内所买田地六千余亩,连同诉状诉及的四千余亩,命儿子们造册退田。徐А⑿扃⑿扃渎亲硬辉敢猓该盐ィ驼沓刹幔仄跻煌辖弧P旖仔奘橐环猓得魍颂镌屯罩菅哺а妹拧!?br /> 阁老退田,坚冰融化,松江的富户乡官也稳不住了,开始陆续退田。 
苏州抚院府中,坐在案前埋头于案海中的海瑞正在拆一封书信,抽笺细看,微露笑容。这位致仕的首辅终于退田了,应天十府的乡官,恐怕也会随之而退,坚冰融化,焉能不喜?可是双眉刚舒展,忽又紧锁,退田仅万余亩,不多啊!据乡民指控,徐府有田二十余万亩、四五十万亩,最少的指控也有六万亩。取其中也得二十余万,二十余万而退一万,区区何足道哉?如果应天乡官都学徐府的样,清退仅二十分之一,这退田之举,岂不成了虚话?思来想去,海瑞授笔写了封回书:“近阅退田册,益知盛德出人意表。”赞了几句之后,笔锋一转:“但所退不多,再加清理行之可也。”并援古人为例说:“昔人改父之政,七屋之金须臾而散,公以父改子无所不可。” 
接到海瑞的这封回书,徐阶微笑了,他双手握紧了拳头,左眉微微闪跳。这海瑞,太不明事理了。再让自己退田,又不明说退多少,出了个哑谜让老夫猜,还说什么“昔人改父之政”,孔子还说君子三年无改父之道呢,即使要改,也是乘时应变,书中虽说让自己“以父改子”,没有直接针对自己,不还是指自己的儿子“占夺”太多,让自己改子之贪退出来么?身为应天巡抚,朝廷命官,老夫田产,是否“占夺”都不加调查,一味催逼退田,置大明律法于何地? 
徐阶这块“橡皮”不再退缩,硬起老头皮,给海瑞去了一信,称自己已将五年之内所置之地,不问原委尽数清退,不知还有哪些田产属于“占夺”,查实有据,定当清退。平素能忍的徐阶,忍无可忍,退田一举,再无下文。 
从大明律法的条款看来,徐阶的举措是合法的。律法并无限制私人田产拥有量,只是严禁“欺隐田粮”。因隐瞒田数、低报收成影响朝廷的赋税收入。大明律法也容许田地买卖,但规定须有“税契(纳税和订立契约)”。买卖五年以上,不得追诉。自己已将五年之内置田全退,从法理上说,已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徐阶有恃无恐。 
应天十府退田风暴,刮到了朝廷。乡官们通过各自的渠道,向朝廷大臣反馈了海瑞在家乡的作为,鼓动刁民告状,坊间骚动;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官,执法不公;不论“占夺”与否,以“自行清退”为名胁迫乡官退田…… 
隆庆三年(公元1569年)的应天府,可说是多事之秋,退田风波未平,苏松地区秋汛又发。大片良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几十万灾民嗷嗷待哺。 
焦头烂额的海瑞恪尽职守,沿吴淞江一路踏勘,只见堤岸冲毁,江水浩淼,被淹房屋倒塌。从苏州始,经吴县、吴江、昆山、华亭、青浦,嘉定,八十里吴淞江与两岸田地一片汪洋,梁木漂浮水面,分不清哪里是河道哪里是田,实在是惨不忍睹。 
回府之后,海瑞顾不得疲劳,铺纸书写救荒书,一令富户乡官捐粮,赈济无家可归百姓;二令富户乡官向贫户贷米,以解屋虽未淹但家无存粮的贫户。 
见家乡被淹,富户乡官动了恻隐之心,各自捐粮救荒,有的将粮食输送官府,有的开粥厂施粥。那些生性吝啬的富户乡官迫于清议,也只得解囊。 
紧接着,海瑞找来吴县、吴江、昆山、华亭、青浦的知县,共议吴淞江疏浚大计。知县们之见,疏浚势在必行,但一无费用可支,二无民工可招,遍地灾民,如何是好? 
好个海瑞,成竹在胸。他向知县们说:“疏浚工程费用,不可向朝廷申要,一是朝廷议事缓慢,等待不及;二是要求支付国帑,议来议去,更加旷日持久。为今之计,只有一法。”众知县异口同声:“巡抚大人有何锦囊妙计?”海瑞不慌不忙:“疏浚河道八十里,需费银子七万余两,现巡抚衙门没收的贪官豪绅非法所得三万余两,历年河道疏浚维修余银万余两,富户乡官所捐之粮,折银两万余两,尚欠缺征用民工费银万余两,但民工工钱一项,似可省却。”见众知县流露出惊疑的目光,海瑞说:“可以以工代赈。” 
众知县这才明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何为“以工代赈”? 
百姓不是流离失所,衣食无着么?召来灾民中之青壮,参加开河,官府供给一日三餐,这就叫“以工代赈”。官府本该拿出粮食赈济灾民,而今官府管饭,灾民开河,省却一笔工钱,岂非一举两得? 
计议停当,海瑞吩咐佐吏撰写奏本。此时书办又递来了两封书信,接过一看,却是首府李春芳、时任操江御史的吴时来所寄,便当下命知县们各回本县筹办,坐下拆阅。 
读着来书,海瑞不断摇头。原来李春芳和吴时来不约而同,都来信询问徐府家事,恶仆诚该处置,对徐阁老应加照拂,闻说已造册退田,海大人似应适可而止,为前首辅存些体面。官场的官话,就是这么婉转。 
即使话很宛转,海瑞还是气得不行。身为首辅、大臣,李、吴二位怎么如此糊涂。应天新政刚刚开始,所求江南百年之安,怎能来信说情请托,岂不是阻碍自己新政的推行么? 
海瑞即刻援笔疾书,回复李、吴。他写道:“存翁(徐阶号存斋)近为群小所苦太甚,产业之多令人骇异,其田产竟有……”写到这里,手中的笔停住了,关于徐阶家中田产,投状者揭露甚多,或六万亩,或二十万亩,或四五十万亩,此信是写给首辅和吴时来的,需慎重。不是早就安排下去查实田产确数吗? 
海瑞立即传书办到来:“查实富户乡官田产之进展如何,松江徐府田产确数究竟几何?”那书办竟一脸的尴尬,嗫嚅道:“回大人,所辖十府知府回复,应付诉状焦头烂额,灾民蜂拥,安置、筹粮、施粥疲于奔命,府内乡官多,工作量大,且细致繁冗,人手奇缺,尚无实数上报。”海瑞怒气冲冲,拍了下桌子,刚想发作,又按了下来,心想,各地知府所言,也是实情。静了片刻,又问:“衷贞吉衷知府那里情况如何?”“衷知府也是这个意思,简直腾不出手来查实田产。” 
海瑞听后,叹了口气,挥了挥右手,令书办退下,继续写信,本想罗列徐阶占田详情,看来具体数字是无法提供了。深思熟虑之后,他回避了具体数字,在“田产之多令人骇异”之下,继写道:“若不退之过半,民风刁险可得而止之耶?区区欲存翁退产过半,为此公百年后得安静计也。” 
海瑞以百姓代言人自居,却又抨击“民风刁险”,要徐阶“退产过半”,却是为了保护徐阶。 
且不说李春芳、吴时来接获回信之后的摇头,那徐阶也是莫名其妙。海瑞究竟需老夫退多少?“退之过半”,全部是多少,“过半”又是多少?正是黑漆皮灯笼,莫名其妙。 
海瑞既没有这么多时间,客观条件也不允许普查清楚应天十府乡官包括徐阶占田数,这就为传言的流播提供了条件,徐阶田六万亩、二十万亩,最高上升到四五十万亩。这传说流播了四百余年,以致后代论者随意取舍,莫衷一是。 
六十七岁的徐阶,虽说苦不堪言,却还算沉得住气。他没有古人千金散尽的境界,倒也有自知之明。任凭流言起,稳坐钓鱼台。 
徐阶究竟有田多少?海瑞不清楚,徐阶清楚。说到此处,不得不提一提徐阶给友人的两封书信。这两封书信,都写在海瑞离开应天府一年的时候。 
一封是写给曹贞庵的:“至于家下田宅虽不敢言无,然也原无十万,郡县册籍俱在可考(查)。中间亲友所寄,自阶罢官,各见失势不足凭依……俱已收去。其明白置买者,除奉某某(指海瑞)教令退还原主及因田租无收(收不到田租)卖去已及三分之一。”说到此处不能不说江南田地的所谓投献。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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