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记》第14章


阆风苑寻真,或自西华山炼丹,或自瑶池头赴宴,又或自终南山访友,或自天台洞围棋。只是这几时懒待游衍,此正是云无心出岫,鸟倦飞知还也。”纯阳子道:“小子正欲拜访火龙真人,答谢他赠剑之爱。”法慧禅师道:“既如此,我陪你同去。”
于是纯阳子同着法慧,各驾了一朵祥云,刚刚的到了庐山之境。只见这一座山呵:玉笋峰出,瀑布泉飞。石岩岩高接青旻,洞深深细凝紫雾。青青翠翠的古松,龙髯滑腻;猗猗密密的修竹,凤尾参差。涧边丰草,柔柔软软的龙须,岭上枯株,丫丫槎槎的鹿角。嵬嵬峨峨,作江西一省保障;秀秀丽丽,擅天下九州奇观。真个是:庐山高哉儿千仞兮,凡人可望而不可跻兮。
却说火龙真人正在翠微洞中披阅《黄庭经》,忽有鸣鸦一声,又见白鹿衔有花至。他是个未卜先知的神仙,就晓的纯阳子来,乃谓一仙童曰:“今日有客来,可烹着仙茶,醖着仙酒,摆列着仙肴仙果俟侯。”言未毕,只见法慧禅师领着纯阳子进了洞天。火龙君一见了纯阳子,就下榻迎接。纯阳子遂稽首而拜,说道:“自别仙颜,无由一晤。今日重逢,正如拨云雾睹青天矣。”既而相叙寒温毕,火龙君乃渭法慧禅师曰:“汝自何处得遇吕纯阳?”法慧禅师道:“某自江南宝华寺得遇。因纯阳要拜仙丈,故此陪他同来。”火龙君道:“多谢你了。”
言未毕,只见仙童们上仙茶。那茶是甚么茶?雀舌未经三月雨,龙芽先占一枝春。茶毕,又献上以酒。那酒是甚么酒?岩蜜松花熟,山杯竹叶青。既又献上仙肴。那肴是甚么肴?却是些玄豹之胎,碧麟之脯。既而又献上仙果。那果是甚么果?却是些千年之藕,万岁之桃。那仙童摆列了筵席,火龙君、纯阳子、法慧禅师相聚而饮。一则叙契阔之情,一则叙相与之雅,不觉的香气消宝鸭,日午唱金鸡。法慧禅师道:“请吕纯阳到敝寺一观。”
于是火龙真人同着纯阳子径到了竹影寺来。这个寺怎的叫做竹影寺?盖庐山上,原初建一百个寺,只有这一个寺白云隐隐,翠竹阴阴,只闻犬吠鸡鸣,不见高楼大阁。在寺里住的却是些得道僧家。而今左数来也只是九十九寺,右数去也只是九十九寺,此一寺隐而不见,故此叫做竹影寺。这岂不是仙境?纯阳子观看一回,不胜称赏,说道:“好胜境!好胜境!”纯阳子看毕,法慧禅师将欲待茶。纯阳子辞去,火龙君亦道:“不劳赐茶,我还有事与纯阳子商议。”于是法慧禅师相送而别。此不在话下。
却说纯阳子同火龙真人转至翠微洞来,火龙真人回着纯阳子,说道:“当原先我以二剑付汝,今止佩一剑,是何缘故?”纯阳子道:“说起来惶愧。某在金陵宿取白牡丹,将欲采阴补阳,不想着黄龙禅师教他反夺去我丹田至宝。彼时小生们飞剑斩那黄龙,不想道被他收去一剑,今日却虚了真人所赐,有罪!有罪!”火龙道:“你如今何如?”纯阳子道:“小子如今遵戒行矣。”火龙又问道:“你遍历寰中,度人多少?”纯阳子道:“人心不可测,对面九疑山,并不曾度得一人。”火龙真人道:“可知,可知。我曾道来:人间只是无波处,一日风波十二时。谁人可以度得的?只我前日朝元,见仙僚说道:‘淮安玉溪村有一女子,姓何名惠娘,名登仙籍。’你可度之。”既而又嘱付纯阳子:“度何之后,须转终南山与尔钟离师同去朝元。朝元会上授以仙秩,吾当再来庆贺。”
纯阳子领了此语,逐辞了火龙真人,径来淮安地方,度着这个何氏女子。不知怎么样度他,下面分解。 
第十三回 吕纯阳度何仙姑 吕纯阳升入仙班
却说淮安府玉溪村中有一善信,姓陈名曰文,家极富,僮仆婢女百余。
一日修建个预修功果,设大斋供。只见:香烟腾着紫雾,彩幡炫着红云。彩幡炫时,辉辉煌煌;香烟腾处,氤氤氲氲。参黄箓一宗,玉字金书御墨蔼;建瑶坛一座,宝灯银灯曙光辉。献一杯茶摘来北苑之露,献一枝花采取上林之春。献一簋供刈着东郊之黍,献一豆蔬采取南涧之芹。诵三官经玉枢经北斗经,紫府演金真之教;拜水府忏星辰忏东岳忏,丹台开宝笈之文。吸凤管吹龙笙,韵咿咿哑哑可听;鸣金钟敲玉磬,音锵锵喤喤可闻。遁士的羽衣炫耀日月,主人的精意感格乾坤。
纯阳子彼时离了庐山,驾云腾雾,来到此处。乃按落云头,扮作一个道人,却也不齐整。一到了斋坛,只见挂有许多圣像,上三清,次四圣,次五帝,次四大真人。纯阳子道:“此虽是画像,这样大斋事,岂无真天帝降下?若果天帝降下,不好回避。”只得走在斋厨之中,更方便一二。
却说那些丫环们见了这个道人褴褴褛褛,皆扯他出去,说道:“这个道人,此不是坐处,快出去!快出去!”只有这个何氏女,果与吕纯阳有缘。何氏女见了吕纯阳,就有顾盼之意。吕纯阳见了个何氏女,就有怜惜之心。何氏女见那众丫环推出这个道人,乃止之曰:“出家人随他这里坐罢,不要推他出去。”那些众丫环方才罢手,只是没有个好嘴脸相待。大的丫头来也说是:“道人开些,不要秽我的斋。”小的丫头来也说是:“道人开些,不要污我的供。”只有这个何氏女,斋熟时就把斋与道人吃,供熟时就把供与道人尝。有茶奉一杯茶,有酒与一卮酒。
众丫环皆笑着何氏女,何氏女道:“出家人把些他吃,也是我一点仁心。”却说天地间有人就有神,有神就有鬼,却道个鬼的说话。陈曰文做这样大斋,就有着孤魂野鬼皆来求食。时有一客商姓陆名情,阻风淮河,泊船孤洲之畔,有事关心,惺眼不睡。至三更鼓,只闻得岸上有鬼叫,叫道:“周大哥,女陈宅吃斋。”那周鬼道:“我去不得,眼中生有翳障,疼得紧,你们带几个斋与我吃罢。”陆清大惊,一发不寝,至四更鼓,又闻叫声:“周大哥,斋在这里,你吃!”那周大哥说道:“多谢你了!”陆清想道:“此必是野鬼。”
至天明,上了淮河之岸,遍洲上寻觅,只见有一个骷髅脑骨,眼睛里生有一根草,暗道:“昨夜叫眼疼者必是此物。此人或姓周么?”遂拔去之。至次夜二更尽,陆清又闻得有人呼曰:“周大哥,去陈宅吃斋。”只见其人应曰:“我今夜眼睛好了,我与你同去。”至四更鼓方回,只听得几个鬼坐在洲上,其一鬼云:“这个人家好斋供。”其一鬼云:“斋供倒好,只是吕洞宾在那里,打不得些儿乱搅。”其一鬼云:“哪个是吕洞宾?”其一鬼云:“东厨下那个褴褛道人,就是吕洞宾。”有一鬼云:“你昨夜眼疼,今夜就怎的好了。”鬼云:“我得一个客人替我去了那些翳障,就好了。”
时陆清在舟中未睡,闻得这些话儿仔仔细细。至次日,走上坡来,径到陈曰文宅上,寻着这个吕纯阳。只见斋厨之下,果有个褴褛道人。陆清乃跪下,言曰:“吕纯阳先生,度一度小子。”纯阳子道:“我不是纯阳。”陆清道:“我晓的仔细,你不要瞒我。”乃扯着纯阳子衣服,叩头磕脑,左也叫一声度一度,右也叫一声度一度。纯阳子道:“你这客人,既然要我度,你钻进灶中而去,我就度你。”时厨灶之中烈火炎炎,陆清将欲不钻,又恐怕做不得神仙。将欲钻去,又恐怕火焰烧死。既而自思,还是钻去。于是奋力一钻,刚到灶门之边,被烟气一冲,就缩将转来。又奋力一钻,刚到灶门之边,被火星一爆,又缩将转来。乃叩着纯阳子说道:“先生,你不要我钻灶,白白的度一度我罢。”纯阳子笑道:“神仙恁般易做。”乃云:“眼前不是成仙客,成仙只是姓何人。”乃以手招着何氏女,说道:“惠娘,我与你钻去。”
时何氏手中拿着个笊篱,正欲捞饭,因纯阳子一招,即忙过来。纯阳子以手挽着何氏女双双进于灶中,火焰转盛。众皆大惊,哪个还敢钻哩?时众人只说何氏女被火饶死,正在嗟叹之际,只见吕纯阳与何氏女坐在碧云之上,吟诗一首云:
直上云端望八都,碧云散尽月还孤。
茫茫四海人无数,哪个男儿是丈夫。
时众人看见陆清默然,众丫环亦默然。那羽士们望见也默然,就是陈曰文亦默然。皆道:“神仙已在此三日,并不晓得。”皆十分懊恼。时陈曰文建此大斋,感神仙下降,斋罢获福,此也不在话下。
却说纯阳子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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