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222章


这时正好候党支部书记杜木林也从牛德草家门前经过,听到牛德草他妈在家里这样凄切悲伤地痛哭,心想:“遇到这种事情,别人熟视无睹,置之不理能行,自己作为生产大队的一把手——党支部书记,咋能袖手旁观呢?”出于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他于是不由得折身走进牛德草家的前门,想去问个究竟。
牛德草母亲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得伤心,苦于没有一个她能与之诉苦的人来给她劝解,突然一眼看见党支部书记杜木林来了,站在她面前过问此事,这似乎一下子找到给她撑腰做主、明是非的人了,马上就紧紧拉住杜木林的手,一边啜泣,一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给杜木林诉说起来。牛德草只是动手给杜木林搬来条凳子,招呼他坐下,就和他媳妇腊梅静静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任凭他母亲刘碧霞怎么给杜支书说去。
杜木林听了好大一会儿工夫,好不容易才从刘碧霞絮絮叨叨,罗罗嗦嗦地诉说中听出了事情的眉目,弄明白她伤心恸哭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只听牛德草母亲悲痛欲绝地说:“杜支书,今儿个正好你来了,就给我好好评评这个理。我自从德草他大去世以后,苦苦煎熬,守寡过日子,到如今还落了个这不是、那不是,一身的不是。你说,我这倒图个啥?娃子现在长大成人了,媳妇娶下了,用不着我这糟老婆子了,整天也就见不得我了。我这日子实实连一天都再也过不下去了,你今天来就给我们把这家分开来吧!我不和他俩个挨球的熊在一块儿过了,省得人家一天见了眼黑。”杜木林心里明明知道这事牛德草母亲刘碧霞理亏,但鉴于刘碧霞这人这脾气,他怎么敢把话直说出来?他清楚地知道,这时绝对不能再让刘碧霞思想受刺激,如果这时候谁要再说刘碧霞半点儿不对,那么她肯定就急,会不依不饶,和你没完,说不定还会气出来个三长两短来,让你取不离手——要知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哟——所以杜木林不能明确地说出谁对谁错,只好颇为难地哑然一笑说:“清官难断家中事。你家里这事,是非曲直不光我一时说不清楚,你就是说到阎王老子那里,恐怕他也一时给你说不出来个张道李胡子。”说完一扭身就想赶紧走。
刘碧霞一见这情景可急眼了,连忙一把扯住杜木林衣袖说:“杜支书,你今儿既然来了,可不能这样就走,要是给我不把这家分了,就不行!”牛德草一见他妈这样,心想:“你这人怎能这么不讲理呢?人家杜支书好心好意来到咱家,了解一下情况,怎么能就把人家给粘住不放了呢?”杜木林想走现在竟然还走不开了,情急之下,禁不住说了句:“嫂子,今天这事,不是我说你,说实话,你做得是有点考虑不周。你想,灶房里一下子堆这么多的干柴……”谁知道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刘碧霞就牙关紧咬,四肢急剧痉挛起来,一霎时人事全然不省了。
这下可把党支书杜木林给吓坏了,他没料到刘碧霞这人个性会这么强,急忙一边用手指头掐刘碧霞人中,一边连声呼唤:“嫂子,嫂子,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呀!……”牛德草见此忙对腊梅说:“腊梅,快,你赶紧把妈搀到她上房屋里炕上去。”随即又一扭头对支书杜木林解释说:“杜支书,你别介意,我妈她这是老病,思想一过度受刺激就会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该忙什么就先忙你的去吧,我去把医疗站的赤脚医生叫来,给她打上一针镇静剂,待会儿自然慢慢就会缓过来的。”牛德草说着匆匆地就去请赤脚医生了。杜支书帮腊梅把她婆母刘碧霞抬到她婆婆炕上,使之平躺着,再三叮咛腊梅了几句后,只好也就告辞走了。
村里改善饮水条件的工程不久就大张旗鼓地开工了。这一回的工程总指挥当然还是由党支部书记杜木林担任——党政一把手挂帅了,但杜木林因为所管大队里的事情太多,即使是块好钢,又能钢几把斧呢?忙不过来,不可能事必躬亲,所以在工程指挥上只是挂个名儿,间或来工地转一转,察看察看,督促督促工程的进度,就又急着忙其它事情去了——他是党支部书记,头脑里要有全局观念,工作是要抓全盘的,要像弹钢琴一样,十个指头都动弹,哪一样事情都不能耽搁了,客观实际不允许他只蹲在这一个地方,只顾这一头儿。由于工程牵扯到许多项目都是水泥活儿,加之牛连学在干泥水匠活儿上是村里当时数一数二的高手,所以杜木林就把工程上的一些具体事务,基本上全都委托给他料理了。牛连学整天在工地上安排活路,指挥施工,监督质量。挖基础、砌石壁、修过滤池、埋给水管道,你看好一个牛连学,把个错综复杂的工地经管得头头是道。
有一天牛连学在工地上安排牛百善扛石头。所运来砌过滤池的那石头,有的比较重,牛百善扛在肩膀头上,压得龇牙咧嘴直喘气。在一旁筛沙子的芳卿见了,看着牛百善那副挣扎难耐、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暗暗发笑,故意逮逗他说:“百善叔,我看你今天找的扛石头这活儿倒还挺滋润的,干起来你劲头也还挺足的!真不愧是老贫农,骨头硬。”牛百善正苦于没地方给人诉说,闻言哭丧着脸,立马唉声叹气道:“你别再在那儿捂着嘴笑话、挖苦人了。这还不是小驴挨球哩——硬扎挣撑着的?不然,有啥办法嘛。说实话,我这会儿实在吃不住了,都想放大声地哭哩。这一天纯粹是存心日弄我老汉哩嘛,你还以为那熊货是照顾老贫农哩?”芳卿听牛百善这么一说,更开心了,就又挑逗他说:“你平时不是都厉害得很吗?今天怎么突然给变软蛋了?他给你安排这活儿,你吃不消,不会顶住不干?他日弄你,你又怎么不去打他熊呢?你不是说过,只要是地、富、反、坏、右,不管他谁,你都敢打吗?”
牛百善听着芳卿戏谑他这话,禁不住不好意思地嘿嘿嘿干笑两声说:“看你说的。人家那劲儿蛮大的,我怎么能是他的对手?我屁打得过人家了。”芳卿紧追不舍,又打趣地说:“我不信,你打不过他还骂不过他?你那嘴不是历来骂人都骂得美的很,损着的吗?”牛百善显得十分无奈,哭笑不得地说:“好我芳卿哩,我求求你,你再别一天拿别人寻开心了,待会儿回去看你女婿听话不听话。他如果不听话了,你让给你顶尿盆子。”接着很有情绪地说,“人家现在是支书跟前的大红人,红得发紫,我怎能不知趣,敢造次行事,打人家,骂人家?那我不是自寻着挨打吗?”芳卿马上讥笑他说:“嗳,那怎么会呢?平常我看你都是个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的厉害角儿嘛,怎么今天一下子也居然给变成菜狗了?同样是欺软怕硬。”周围的人看着芳卿在逮逗牛百善,不由得也都开心地笑起来。其实呀,人差不多都这样:瞅红灭黑,欺软怕硬;攀高结贵,嫉富笑贫——只是看事情做得明显不明显。
第三十章 夙怨刻骨(上)
斗转星移,日月更替。艰难苦涩的日子牛德草一天天地在压抑中熬磨着,从学校回到农村已经熬十年了。当初一个不畏虎的初生之犊,现在已被时势的风雨煎熬得额头上镌刻出了一道一道清晰的皱纹,且手脚壮大强劲。他即将是一个而立之年的人了,可是内心常常遗憾自己年华虚度,一事无成。阶级斗争的社会大熔炉把他的性情冶炼得沉默少言,郁郁寡欢,以致使得不了解内情的人还往往会以为他这人孤僻,桀骜不驯,不合群,人难以接近。
1976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寻常的一年,也是牛德草记忆深刻的一年。这一年中国大陆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国家的几位开国元勋相继谢世,紧接着是华国锋出任国家党政领导,与叶剑英一举粉碎了“四人帮”。“深入批邓,继续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战鼓尽管还在天天不停地敲着,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成了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阶级斗争的弦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天比一天绷得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紧了。造反派们“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的战歌,不仅唱得没有以前那样慷慨激昂,惊天动地了,甚或还在日渐萎靡不振,趋于销声匿迹。这或许因为旷日持久、疾风暴雨的阶级斗争让人们你斗我、我斗你,斗来斗去,斗得大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吧。人们对此已不仅不再感到新鲜,而且一个个也都斗得焦头烂额,精疲力?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