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告别的聚会》第38章


这不是一个有吸引力的街道,生锈的废铜烂铁和陈旧的拖拉机轮胎乱扔在场子里,这是一个缺乏管理、丑陋的村子。雅库布想,这些生锈的废铜烂铁就象他的祖国作为告别,啐向他的一句粗话。街道在村子的草地那儿结束,草地中间有一个小池塘,这个池塘也是没人照管,长满水藻。几只鹅在池边拍水,一个男孩子正试图用一根枝条把它们从水里赶出来。
雅库布正要回到汽车那里去,这时他的目光被一个站在一幢屋子窗前的男孩吸引住了。这孩子还不到五岁,正透过窗玻璃望着池塘。也许他在瞧那些鹅,也许他在瞧那个用枝条挥赶鹅群的男孩。雅库布不能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这是一张孩子的脸,但是吸引雅库布的是那副眼镜,这个小男孩戴着一副显然是深度镜片的大眼镜,男孩的头很小,眼镜却很大。他忍受着它们就象忍受着栅栏,忍受着一个命运,他透过镜片凝望就象透过他被判终身监禁的一座监狱栅栏朝外望。雅库布回视着这孩子的眼睛,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悲哀。
这感觉是突如其来的,就象一座水闸倒坍后突然倾泻而来的洪水。雅库布有很多很多年没有感到过这样悲哀了。他体验过痛苦、失望,但没有体验过悲哀。而现在它却突然降临在他身上,他一步也不能挪动。
他看到这孩子戴着他的枷锁,他怜悯这孩子和他的整个祖国。他觉得他已舍弃了自己的祖国,他拙劣地爱它,他那冷淡的、不成功的爱使他感到悲伤。
于是,他想到正是骄傲阻止了他爱他的祖国,一个崇高和优美所造成的骄傲,一个使他不喜欢自己的同胞,使他恨他们的愚蠢的骄傲,因为他把他们仅仅看作是杀人犯。他再一次回想起他曾把毒药给了一个陌生人,想起他自己就是一个杀人犯。他是一个杀人犯,他的骄傲已荡然无存。他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成为所有那些可悲的凶手的一个兄弟。
那个戴眼镜的男孩象一个石雕伫立在窗前,依然凝望着池塘。雅库布觉得这男孩虽然没有伤害一个人,但仍被宣判终身承受一副可怜的大眼镜的负担。他的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他曾因为某些事人们不能阻止,某些事产生于他们,某些事他们不得不忍受而一直责备他们,正如是一项不可更改的判决。他想到他没有对崇高提出享有专利的权利,最大的崇高是热爱人们,即使他们是杀人犯。
他想到那片淡蓝色的药,在他看来,他悄悄把它放进那个可恶的护士的药里,是一个信息,一个恳求,一个要普通人群接纳他的乞求,尽管他总是拒绝被看作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很快地走回到汽车旁边,打开车门,坐在方向盘前面,开始朝边境驶去。今天之前,他还认为这会是一个轻松的时刻,他将会很高兴地离去,他将离开一个他出生错了的地方,一个他实在格格不入的地方。但是他现在明白,他正在离开他唯一的祖国,他没有别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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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异想天开,〃检察员说,〃监狱不会是你的各各他,我们不会向你打开它的光荣之门。我从来也不相信你可能是杀害这个年轻女人的凶手。我指控你只是为了向你指出,她被谋害的想法是荒唐的。〃
〃我很高兴你不是认真地提出起诉,〃巴特里弗以一种和解的口吻说,〃你说得对,我企图对你证明茹泽娜的无辜,这是愚蠢的。〃
〃我很高兴你们已解决了分歧,〃斯克雷托医生说,〃至少我们有一个安慰:不管茹泽娜怎么死的,她的最后一夜毕竟是美好的。〃
〃瞧那月亮,〃巴特里弗说,〃它就象昨天一样明亮地照耀着,它把这间屋子变成了一个花园,不到二十四小时前,茹泽娜还象一个仙后统治着这个着了魔的花园。〃
〃我们实在不必十分强调正义,〃斯克雷托说,〃正义不是一件人类的事,有盲目、残酷的法律的正义,也可能还有一个更高的正义,但是我没有听说过它。我总是觉得我是生活在正义之外。〃
〃你这是什么意思?〃奥尔加惊异地问。
〃正义与我无关,〃斯克雷托回答,〃这是某种在我之外和之上的东西。总之,它是一种非人性的东西,我永远不愿同这种令人反感的力量合作。〃
奥尔加反驳道:〃你是想说,你不承认任何普通价值?〃
〃我承认的价值同正义毫无关系。〃
〃譬如?〃奥尔加问。
〃譬如,友谊。〃斯克雷托轻轻地回答。
大家都陷入沉默。检察员站起身欲离去,在这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奥尔加的脑子。〃顺便问问,茹泽娜带着的那些药是什么颜色?〃她问。
〃淡蓝色,〃检察员回答,带着重新引起的兴趣加了一句,〃可你问这干吗?〃
奥尔加害怕检察员已经察觉了她的内心,竭力使她的问题显得无足轻重:〃哦,我只是碰巧在她的钱包里看见过一管药。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同一只药管……〃
检察员没有察觉她的内心,他已经疲劳了,然后祝这伙人晚安。
他走了以后,巴特里弗对斯克雷托说:〃我们的妻子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去车站接她们好吗?〃
〃那我们走吧,顺便提一句,我建议你今天晚上服两倍你通常的药量。〃斯克雷托关切地说。
巴特里弗消失在隔壁房间。奥尔加对斯克雷托说:
〃你曾经给过雅库布一种毒药,是一片淡蓝色的药。他总是把它放在他的口袋里,我知道它。〃
〃这完全是胡说,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这种东西。〃斯克雷托医生非常坚决地回答。
接着,巴特里弗从另一个房间返回来,换了一条不同的领带,于是奥尔加向这两个男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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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里弗和斯克雷托医生沿着白杨成行的街道朝火车站走去。
〃瞧瞧那月亮!〃巴特里弗说,〃相信我,我们昨天在一起的确度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良宵。〃
〃我相信你,但是你不应该冒这样的险,过分的激情对你会是十分危险的。〃
巴特里弗没有回答,他的脸上显出一种愉快自豪的表情。
〃你好象情绪非常好。〃斯克雷托医生说。
〃"你说得对。如果是我设法让她生命的最后一夜成为一次美好的经历,那么,我有充分的理由感到愉快。〃
〃你知道,〃斯克雷托医生忽然说,〃有一件事我很久就想求你,可一直没有勇气。但是,今天这件事好象有某种不寻常的东西,它给了我勇气……〃
〃当然应该这样,斯克雷托医生,说吧!〃
〃我想要你收我做儿子。〃
巴特里弗惊异地站住,斯克雷托医生开始解释他的要求的理由。
〃我非常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知道,〃巴特里弗说,〃我只是不知道我妻子会说什么,在她看来这可能是愚蠢的,她将比她的儿子小十五岁,这不会引起什么法律问题吧?〃
〃法律上没有规定养子必须比他的父母亲年轻。说到底,这不是亲生的儿子,确切他说,只是一个养子。〃
〃你绝对肯定?〃
〃很久以前,我就同律师们解决了这问题。〃斯克雷托有点窘迫地说。
〃你知道,这是很不寻常的,我有点吃惊,〃巴特里弗说,〃但是今天,我充满了一种特别的喜悦,我想要让全世界幸福。如果它果真能使你幸福……我的儿子……〃
两个男人在街道中间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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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加躺在床上(隔壁房间的收音机静悄悄的),对她来说,这是很清楚的,雅库布杀害了茹泽娜,并且只有她和斯克雷托医生知道这一点。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她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是,她接着就惊异地意识到(我们知道她善于自我观察),这发抖是愉快的,她的恐惧充满了骄傲。
昨天晚上,当她满怀爱意地把雅库布拉到她身边时,他的心里一定怀着最可怕的思想,这些思想因此也变成了她的一部分。
为什么这不扰乱我?她问自己,我为什么不向警察局告发他(而且永远不会)?我也是生活在正义之外吗?
但是,当她继续进行她的自我观察时,她越来越充满一种奇特的、极乐的骄傲,她感到象是一个正遭到强奸的姑娘,突然被一阵令人晕眩的欢愉攫住,她越是反抗,这欢愉就变得越是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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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驶进车站,两个女人相攀着走出来。
第一个女人看上去大约三十五岁,她接受了斯克雷托医生的一个吻。第二个女人比较年轻,穿着时髦,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巴特里弗吻了她。
〃让我看看你们的小宝宝,〃斯克雷托医生说,〃这是我第一次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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