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图》第60章


由于遭遇坎坷,“雪莲夫人”宝日娜久已养成了冷漠孤僻的性格,但对苏珊的观感别有不同,或许是当初狼群围攻下生死与共的经历使然。所以无须伦庭玉督促,也十分乐意接近苏珊,品茗赏月,把酒谈天,有时候会带上乖巧的玉娃一起前来。孩子天真烂漫的嬉闹声驱散了萦绕心头的寂寞,两个女人也逐渐成为一对亲昵无间的好朋友。
在苏珊看来,宝日娜是个几近完美的女人,不仅艳绝人寰,还拥有尊荣富贵的丈夫,豪奢靡丽的生存环境,以及天使般可爱的女儿,大概造物主的恩宠集于一身也不过如此。依照常理,这样的人物应该怡然自得,无忧无虑。但经过朝夕相处,苏珊发现她有太多的时候失魂落魄,郁郁寡欢,紧皱的眉宇间仿佛隐藏着无法排遣的惆怅。
稍加思索,也不难理解,宝日娜还有一个情深意笃的初恋爱人,眼下身逢缧绁之灾,境况相当危厄。
“你是替哈尔克担心吧。”苏珊劝慰道,“我听伯宠讲过,伦先生正在设法营救,并且已经和裴将军达成协议,哈尔克不但性命无忧,甚至有可能重获自由。”
“重获自由又如何,恐怕只会增添我的苦闷。”宝日娜叹道。
苏珊不由得诧异,转念一想随即醒悟,届时宝日娜将面对两个男人的关注,何以自处确实伤透脑筋。但她是个率真爽朗的女人,略加思索便不以为意,微笑着说:“你先不要左右为难,到时候大家坐下来慢慢商量嘛。哈尔克是个豪迈奔放的男人,伦先生也是位宽厚豁达的君子,彼此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未必找不出一条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太不了解男人的秉性了,”宝日娜淡淡苦笑,“像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采取和平解决的手段呢?”
“那么,究竟何去何从,你自己总该有个打算吧。”苏珊说。即使对伦庭玉的印象很好,却还是认为宝日娜更适合与哈尔克在一起,毕竟两人年岁相仿,情趣相得。想起城北遇险的那一夜,两人轻歌曼舞,如胶投漆,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爱侣。
但宝日娜的回答令人费解,“如果能拿定主意,哪里还有那么多烦恼?”
“奇怪了,”苏珊说,“这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感情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你难道不清楚自己对哪个人的爱恋更加深刻?”
“唉,你不懂,有些抉择和爱恋并没有关系……”宝日娜凄然道。
苏珊越发迷惑,试图追问详情,宝日娜却掩面垂泪,缄口无言。
胸无城府的苏珊无从领会宝日娜的隐衷,只得不断安抚,乱以他语。同时暗生感慨,相比之下,自己竟显得非常幸运。和余伯宠相伴的日子虽然饱历风霜,但在情感方面却苦尽甘来,渐至佳境。以前尚有发掘行动结束后分道扬镳的惶恐,如今被英国考古队遗弃,反倒无牵无挂,尽可舒展情怀。想到能够和倾心爱慕的男子厮守终生,苏珊的脑海里便充满了美妙的憧憬,只是此刻天各一方,心上人吉凶未卜,又难免焦虑惦念。苦候多日,按捺不住一腔幽思,决定找到伦庭玉探听情况。
敲开前院书房的门,伦庭玉正手持放大镜,伏案审视一幅地图,唐怀远在一旁小声讲解,神情相当专注。看见苏珊进来,两人的脸上都露出几分讶异,因为自从余伯宠离去,苏珊还是第一次主动登门。
“我没有妨碍两位吧。”苏珊微微踌躇。
“啊,没有,快请进,苏珊小姐。我早就说过,在这里不必拘束,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伦庭玉笑容可掬,招呼苏珊坐下,唐怀远则亲自沏了一杯香茶奉上。
“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苏珊犹豫着。
“想来打听伯宠的下落是吗?”伦庭玉洞悉无遗,却又其词若憾,“很抱歉,目前还没有消息。”
(二十二)(6)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推算日程,他也该返回雅布了。”苏珊紧张地问。
“放心,你应该了解伯宠的能力,即便拦截行动失败,起码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望着他胸有成竹的神气,苏珊的情绪趋于稳定。暗忖,也许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余伯宠的坚韧顽强超乎寻常,多少艰难险阻都已经闯过,想必这一次的考验也无以为惧。
“几天不见,德纳姆小姐的气色似乎好多了。”伦庭玉改换话题。
“多亏伦先生照应,另外,尊夫人对我的关怀也无微不至。能够得到这份友善的情谊,足可治愈心灵上遭受的创伤。”苏珊真诚致谢。
“不要客气,”伦庭玉笑道,“大家都期盼着你尽快振作起来,说不定我们还有重新合作的机会。”
“哦?”苏珊迟疑着,忽然想起,“听方教授谈起过,最近伦先生正进行着重返楼兰的筹备工作,看来确有其事了。”
“当然,”伦庭玉说,“抢救保护楼兰文物是伦某毕生所愿,虽屡遭磨难也不会半途而废。面对意想不到的挫折,估计德纳姆小姐也不肯甘心吧。”
“不甘心又怎样?”苏珊颓然叹息,“作为一个势单力孤的外国人,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同中方合作了。”
“何必妄自菲薄?”伦庭玉婉言劝导,“苏珊小姐的学识才华有目共睹,况且又有亲赴楼兰的经历,这难道还不算继续合作的资本?我们都明白,在布莱恩的欺诈事件中,你也是一名无辜的受害者,所以绝不会存在丝毫的歧视念头。只要你恢复信心,临机应变,仍然有希望完成令尊的遗志。”
一番话使苏珊感激不尽,眼眶润红,笼罩于内心的阴霾几乎一扫而空。沉默回味了许久,伸手拭去泪滴,说:“伦先生,中国考古队在第一次探险中损失极大,想要重整旗鼓恐怕不太容易吧。”
“也没有什么困难,不过多费些精神和财力,幸好伦某在资金方面周转灵活。”伦庭玉不无自矜地说,“实际上从你和伯宠返回雅布后,我们就开始制定重新进入沙漠的计划,如今无论添置装备,人员补充及路线安排,都已经基本布置就绪。”
“可是,”苏珊仍有异议,“雅布时局动荡,似乎不适宜开展大规模的考察活动。”
“我的观点恰恰相反,”伦庭玉轻轻笑道,“即使裴敬轩和政府军正式开战,凭我和双方之间的良好关系,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而目前考古领域的格局已然改变。俄国人知难而退,日本人的阴谋也被彻底粉碎,布莱恩虽然获利潜逃,所掠取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沙漠深处还有更多的文化瑰宝等待发掘。因此,在没有任何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我们正面临着千载难逢的机遇,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苏珊翘首聆听,仿佛意会,问:“您所说的唯一欠缺是否指尚未归来的伯宠?”
“不错,”伦庭玉语气坚决,“探险行动固然需要大家和衷共济,但伯宠的力量与众不同,他的丰富经验和灵敏嗅觉无可替代,只有等他回来,考古队才能确定启程的日期。”
看到雄才大略的伦庭玉对自己的情人如此倚重,苏珊感觉莫名的骄傲和愉悦,同时深受鼓舞,颇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只是一念未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有人说道:
“千万不要对一个人期许过高,否则一定会非常失望的。”
苏珊倏尔回头,立刻惊喜交加,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魂牵梦系的余伯宠已经静静地站在书房门口。
(二十三)
余伯宠的出现十分突兀,稍作思量却也无足为奇,凭他和伦庭玉的交情,出入庄园是无须通报的。但令人诧异的是,他的神情格外古怪,目光呆滞,似笑非笑,风尘仆仆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些不可捉摸的意味。
“你总算回来了,”抑制不住惊喜的苏珊扑上前去,“听说迪化府的军队已经推进到红柳湖畔,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伦先生的名帖好比一道佛祖颁赐的护身符,走到哪里都会畅通无阻的。”
从进门开始,余伯宠就是一副皮里阳秋的腔调,伦庭玉不禁越发纳闷,鉴貌辨色,不解其意,只得轻声试探。“伯宠,莫非这一趟不大顺利?怎么不见萨昆他们?”
“萨昆永远回不来了,我能够重返雅布也是难得的异数。”余伯宠悠悠叹道,简略叙述了喀什之行的经过,最后象征性地表达歉意。“辜负了伦先生的重托,实在惭愧。”
“嗨,跟我还用得着这些客套话么。”伦庭玉豪爽地摆了摆手,仿佛尽在意料之中。“你能够安全归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又何必引咎自责呢。长途奔波一定疲惫不堪,赶紧洗漱更衣回房休息吧。”
“连日颠簸确实相当困乏,”余伯宠不慌不忙地说,“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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