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图》第63章


部署停当,才如释重负似的坐下来,接过唐怀远递来的一杯茶,仰起脸一饮而尽。
“怀远,你成熟多了,多亏你刚才临机制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伦庭玉赞许道。
唐怀远并没有自鸣得意,反而如有隐忧地叹道:“但愿姓余的不会逃出城外,不然咱们就有麻烦了。”
“不会的,”伦庭玉已然气定神闲,“雅布开战在即,城防严密,没有特别证件,任何人也休想随意出入。况且小余是个情种,绝不肯丢下苏珊不管。”
“无论如何,我们失去了一个得力帮手,还是给再次进入沙漠的计划造成了负面影响。”唐怀远依然难以释怀。
伦庭玉若有同感,愀然不语,垂首沉吟了片刻,突然又眉目舒展,轻松地说:“没关系,在此之前,我心里面早有一个候补人选。说来好笑,这个人还是出自余伯宠的举荐。”
(二十四)
这天,余伯宠照例在伦府附近秘密监视,从清晨到正午,没有任何收获,却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于是悄悄返回了新的藏匿地点——东城一座荒废的古庙,围墙和正殿大半坍塌,只留下一间残破的配殿勉强可以遮风御寒。
他从彩衣剥落的菩萨塑像后取出吃剩下的食物,打算生火加热,草草果腹。刚刚蹲下身子,忽然听到一下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无意踏在枯枝上的声音。蓦地抬头,看见门口已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曾经化名杜昂的田仓雄次,并且紧握手枪,横眉冷对。
田仓雄次捧起匕首,神色颓丧至极,凌乱的目光里包含着悲哀、怨恨,还有几分负固不服。垂头凝视良久,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咦,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徒不该有这么强烈的贪生之念吧。还是唯恐求死不能,痛苦难熬。放心,待会儿我不惜辱没人格,也会担当你的‘介错’。”余伯宠郑重宣告。
“介错”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刑制。凡武士有死罪,自己用武士刀切腹自杀;但切腹不足以致命,还需要行刑者斩首方能断气。以后切腹自裁的方式演变成“士为知己者死”的武士道精神象征,虽无行刑者,仍须有人担当行刑者的任务,这个人就叫“介错”,按照传统必须邀请知交充任。余伯宠和田仓势同冰炭,所以才会有“辱没人格”的说法。
对于余伯宠的猜测,田仓雄次表现得鄙夷不屑,却也没有说话,而是朝着东方盘膝正跪,缓缓解开衣服,露出一片肌肉坚实的肚腹。然后,闭目深深吸气,双手反握匕首刺了下去。
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田仓雄次的身前鲜血喷涌,腹腔内脏器外泄,继而颤栗不止,难以自持。余伯宠皱眉侧目,仿佛不忍卒视,却又思忖着完成“介错”的角色,以使垂死挣扎的田仓及早解脱,于是慢慢迈步上前。
不料,田仓雄次遽然睁开双眼,目光狠辣无比。紧接着拔出匕首,使尽最后的力气向余伯宠扑来,口中嘶声吼道:“你陪我一起死吧———”
余伯宠惊恐莫名,急忙纵身闪避,极其狼狈地躲过一劫。随即恼羞成怒地喝骂:“死不改悔的东西,还是让我来送你一程吧。”
话音未落,枪声已响,一粒子弹倏尔射入田仓的太阳穴,当即栽倒在地,一命呜呼。
回想方才的险情,余伯宠犹自心有余悸,不由得长长吐了口气,伸手拭去头上的冷汗。同时暗想,或许枪声会引来麻烦,必须尽快转移以免后患。
谁知一念未了,身后又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看来跨越生死界限并不容易,下面是不是该轮到我送你一程了。”
“哈尔克……”余伯宠既惊且喜,蓦地回头,果然看到了久违的老友。但令他错愕不已的是,哈尔克直眉瞪眼,凶相毕露,手中的枪口正不偏不倚地瞄准自己。
跳下车子,眼前是一座破败的古庙,周围除了凄厉的风声几乎阒然无闻。伦庭玉和唐怀远昂然直入,苏珊也在侍卫的推搡下亦步亦趋。走进一间配殿,即使门窗残缺,四壁洞开,一股刺鼻的血腥依然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浓重的酒气。损毁严重的塑像前摆着一张长方形香案,香案前的石墩上坐着“野骆驼”哈尔克,须髯如戟,神色沉郁,近乎呆滞的目光里充斥着狂躁与迷茫。左手提着一只酒瓶,右手则紧握着一把血迹斑驳的尖刀,魁伟的身影纹丝不动,差不多遮住了整个香案。
看到凶神恶煞般的哈尔克,苏珊越发疑窦丛生,但更加震惊的是,不远处的地面上污血狼藉,其间横卧着一具无头的尸体,身上的衣服依稀像是余伯宠逃离伦府时的穿戴。苏珊犹如五雷轰顶,虽然极力不愿相信,却分明意识到祸事已然发生。她的头脑一下子空白,只觉得天旋地转,魂飞魄散,面前的景象模糊不清,连旁边的对话声也变得隐约难辨了。
“‘野骆驼’确实名不虚传,想不到事情这么快就有了结果。”伦庭玉先恭维了一句,视线移向地上的尸首。虽然体态特征像似余伯宠,只是浑身创伤累累,颈部以上空空如也,一时还难以最终确定。于是别有用心地笑道:“这就是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么?”
“你和这个人也不算陌生,应该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的。”哈尔克淡淡地答道,身体轻轻扭转。
如此一来,后边的香案完全暴露。陈旧肮脏的布垫中央摆着一只简陋的木匣,里面赫然盛放着余伯宠的头颅。灰白的脸庞微微仰起,上面沾满了血渍尘垢,双目紧闭,嘴巴张开,扭曲的五官呈现出一种凝固的表情,其中包含着惊恐和怨愤,仿佛临死前遭遇过始料未及的突发变故。
即使伦庭玉等人都是久历风霜的人物,面对这样残忍可怖的情形,仍然不免刿目怵心,倒吸冷气。苏珊于恍惚间看到情人的惨状,更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嘶声喊道:“天哪,你竟然杀了他……”
一边哭叫,一边向前冲去,只跑了两步,就觉得急火攻心,两腿发软,顿时昏死过去。
伦庭玉吩咐侍卫将苏珊抬出殿外,又悄然向唐怀远使了一个眼色。唐怀远会意,迈步靠近香案,仔细察看以后,冲着主人轻轻点头。其实,甄别真伪的标准很简单,滴水成冰的天气,人们呼吸时必然吐出股股白雾,而凝视片刻,余伯宠的口鼻处气息全无,显然只是一颗毫无生机的头颅。
(二十五)
熏鸡、煎蛋、烤羊腿,外加腌制的萝卜丁,就是晚宴的全部菜式。看起来虽然简单,但摆在寸草不生的荒漠深处无疑是难得的盛馔,何况还有一小坛醇冽非凡的美酒,在饮食粗砺的旅途中实在是无法抗御的诱惑。
苏珊原本担忧人多眼杂,动起手来诸多不便,进入帐篷后,才发现除了贴身侍卫唐怀远,伦庭玉并没有邀请其他客人。于是心中窃喜,神情也格外恬适自然,款款落座之间,甚至向对方抛去一个妩媚的微笑。
“苏珊小姐今夜真是光彩照人。”伦庭玉由衷赞道。
“伦先生的恭维未免不合时宜,在风沙蔽日的荒漠里奔波了半个月,恐怕人人都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
“所以才衬托出你的天生丽质,能够拥有这样的旅伴,寂寞单调的探险历程似乎凭添了无限趣味。”
伦庭玉舌绽莲花,连声称颂,苏珊却显得有些不耐烦,淡淡道:“伦先生的甜言蜜语确实动听,不过,在艰苦恶劣的环境里,女人的爱美之心早已泯灭殆尽,或许我们更应该改变一下话题。”
“那么,”伦庭玉缓缓举杯,殷切劝饮,“咱们就来谈谈你的杰出贡献吧。这次若非苏珊小姐鼎力帮助,考古队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困境。我代表全体队员致以最诚挚的感谢,来,请先满饮了此杯。”
“这件事不值一提,本来就是我分内的职责。”苏珊婉言道,浅浅啜了一口酒。
“话虽如此,苏珊小姐的敬业精神还是令人钦佩。昨天为了勘察地形,居然爬上那么高的烽燧,简直看得我心惊肉跳。”
“那也不算什么,既然选择了考古这一行,我就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准备。事实上自从进入西域,我已经饱尝了多少艰辛磨难,只可惜不懈的努力换来的并非丰硕的成果,而是永无休止的挫折和厄运。”苏珊长吁短叹,神色忧郁。
“何必灰心丧气呢。这几个月来你虽然屡历坎坷,却毕竟毫发无伤,也就是说,至少还没有失去重振旗鼓的机会。如果能把不幸的遭遇当作创造辉煌的必经过程,也就不会再感觉迷茫惆怅了,还记得你们英国人常说的那句话么,‘世上根本无所谓福与祸,关键要看你如何理解。’”
这是莎士比亚的名言,苏珊深感讶异,不得不承认,在中国旧官场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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