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第214章


天宫一如既往,还是那样宁静祥和。踏入天界的那一瞬,书怀就感应到天帝的灵气萦绕在宫宇之间,将过去的污浊荡涤一空。如今任谁也看不出此地曾经发生过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切都仿佛停留在两百年前,岁月似乎凝滞了,从来没有流动过。
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明白,这两百年间,天宫几乎被颠覆。天帝缺位的时候,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瞄准了天宫中最为尊贵的那个位置。谁都想要得到,因此谁都努力着,要让自己得到。
书怀其实很好奇天帝将如何处置风仪,存雪的处置权被她交予冥君,而看冥君的意思,又是要把这事推到书怀头上。实际上书怀想出了几百种报复存雪的方式,可真要实施起来,他却犯了难。他想看看慕华要如何对待风仪,再以此类推,寻求一个恰当的方法来对待存雪。
听闻风仪被软禁在他之前居住的宫殿,书怀低着头缓缓踱步,想先到他的住处看他一眼。相对存雪而言,风仪还是比较招人喜欢的,但他性子执拗,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天帝叫你过去,你怎么往那边走?”晚烛从后面追上来,抓着书怀的衣袖将他往天帝寝宫拖。书怀连忙站定,使出浑身气力与之对抗,同时为自己辩解:“她也把你叫了过来,这就证明,你先去见她也是可以的。”
晚烛认为他强词夺理,然而没有更好的言语用来反对他,只得悻悻地撒了手,提着灯往天帝寝宫行去。雪衣跟在晚烛身后,与她形影不离,好似是另一个小晚烛,跟在长大了的自己旁边,要提前见识一下以后将要见识的事。
书怀耸了耸肩,拉着墨昀赶快溜了,唯恐天帝见到晚烛之后,又让她回来叫人。
风仪的确就在他自己的宫殿,书怀扒在窗台上,向里面探头探脑,冷不防被一本书砸中鼻梁,顿时捂着鼻子蹲下。面无表情的风仪出现在窗口,冷冰冰地吐出一句“抱歉”,只是无论从语气还是神态来看,都没有半分愧疚的意思。
他愧疚不愧疚,书怀倒是觉得无所谓。他不过是来打探消息,看看这家伙在天宫里过得如何。书怀揉着鼻梁爬起来,不住地向屋内张望,发现屋内各项陈设一应俱全,没有缺少什么必要的东西,宫殿周围亦没有被下禁制,风仪在此间活动,与从前的生活竟是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看来天帝依然顾念旧情,对他有所优待。风仪在凡间唤过的一声声“师姐”,果真没有白叫。
“你在此地,过得可还好?”书怀推门入内,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歪歪扭扭地软倒在风仪的床上。来天界一趟,好像抽走了他的筋骨,风仪冲他翻了个白眼,想不通他为何总是看起来这么累。
风仪很能适应现状,或许他终于跨过了心里那道坎儿,想通不少事情。尽管他不明白书怀为何一来就霸占自己的床,但他仍是客客气气地端了杯茶放在床头,随后坐回桌旁,自顾自地继续下他那盘棋。
墨昀站在他身边看他下棋,一句话也不讲。小妖王总觉得与自己下棋会使人格分裂,可是看风仪的模样,倒似乐在其中。可能风仪天生就有两颗不同的心,两个不同的灵魂,只是它们碰巧被容纳进了同一具躯壳而已。
“唉,才几日不见,就已生疏了。”风仪不理书怀,书怀不甘寂寞,从床上爬起来,又去招惹他的老对头。他伸手搬走了风仪的棋盘,笑嘻嘻地坐在桌上,又道:“聊聊天总比下棋要有趣,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你也不必闷着,有什么话尽可以说。”
风仪张了张嘴,本想让他从自己的桌上滚下去,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他在桌上怎样放肆都无所谓,横竖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宫殿,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那天,你震碎了我的玉盘。”从风仪嘴里,突然蹦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书怀疑心他是要自己赔偿,连忙撇清关系,颠倒是非,偏说那玉盘是被存雪的天雷劈毁,绝非被自己打碎。风仪也算熟悉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解释道:“钱财于我而言,已无太大用处,我非是想要你赔偿,只是想发自内心地说一句佩服。”
他喝了口茶,捧着杯子盯着里面旋转的茶叶出神。书怀干笑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旁敲侧击地问起他今后打算怎样。风仪扫他一眼,觉得他实在对自己关心得过分,这世间有几人对仇敌是这般态度?恐怕唯有书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对着曾经的对手,竟也能笑得出来。
“就不怕我再给你一剑?”风仪放下茶杯,作势就要摸剑,书怀连忙从桌上跳下来,一溜烟躲到墨昀背后,只露出一颗脑袋。虽然他觉得风仪不会再与他打斗,但风仪的想法,有很多时候都跟常人不一样,小心谨慎一点儿,终归是没有错的。
这些天书怀都在为了墨昀的事而揪心,风仪那天做了什么,他居然全忘了,如今回忆起来,也仅能记起一个大概,不过除了那块玉盘以外,其他事情给他留下的印象都很模糊,基本上是不记得了。
风仪沉默地看着他,眼中少见地泛上一点笑意,然而那点笑意转瞬即逝,谁也没有发现它出现过。
有一些话,说出来倒是尴尬,不如藏在心里,把它带进坟墓。风仪又喝了口茶,细细品味着自己过去那千余年的人生。直到现在,他放下了一切,方才发觉曾经的执着是多么可笑。
他想自己之所以坐不到慕华的位置上,并不是因为灵力不强,而是因为在心境上有所欠缺。慕华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中激荡着何种情感,而风仪不能。正是由于他不能,所以他不了解自己的能力,不了解自己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更不了解自己该去做什么,不该去做什么。他自以为目标明确,实际上,他是迷茫的。
人生在世,必然有其意义。风仪想起从前在人界的时候,就鲜少从大师姐脸上看到烦忧神色,如今看来,那正是她生活的意义。她这一生,不争不抢,顺其自然,她从天道那里得到了所谓的快乐。
快乐这个词,听起来很普通,普通到幼稚,可正是这只有小孩子才会关注的玩意儿,世间绝大多数人无法获得。
风仪常常说,一旦是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永远不会后悔,但今时今日,他后悔了。
他发现自己想抓住的太多,可现在他想抓住的东西,曾经都被他舍弃过,并且一经舍弃,再难重得。
“你倒是说呀,你以后准备做什么?”书怀锲而不舍,想尽方法要让风仪开口,“成天打打杀杀多不好,你听我的,以后安安生生过日子,比什么都舒服。”
“若我还能离开天界,不妨一起去喝酒。”风仪道,“南海的酒,还是不错的。”
“怎的忽然要喝酒?老年人转性了?”书怀从墨昀背后绕出来,满脸惊奇地凑到他身边仔细看,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般,“你要喝酒还是找长清比较好,晚烛成天只想着扒别人衣裳,和她一起喝酒,实在不太安全。”
“看你说得头头是道,难道与她共饮的次数不少?”风仪笑骂,“我看你安安生生过日子,就是把自己过成了一条闲散懒虫。”
懒就懒吧,总比处心积虑算计别人要好。书怀耸了耸肩,给他把棋子放回桌上,挽起袖子要跟他下棋。
“下棋用不着挽袖子,你把袖子放下。”墨昀按着书怀,整理他的袖口,让其恢复原样,“你这倒像是要捋袖子干架。睡了几日,就这样有精神,看来你是休息够了。”
书怀自然休息够了。好不容易摆脱了背上那沉甸甸的包袱,不必再分神担忧风仪和存雪给自己捣乱,更不必记挂着神木幻境中的天帝,他必定要好好放松一下,能多玩乐就尽情玩乐。倘若以后老了,老胳膊老腿,什么也做不动了,那他回想起从前,一定要后悔死。
“来来来,你先落子。”书怀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先让你一局!”
“谁让谁还说不定呢。你个臭棋篓,跟那傻鸟半斤八两。”风仪嗤笑,竟是把书怀和宫翡摆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
书怀愤懑非常,也不打算让对方先落子了,啪嗒一声按了颗棋子下去,黑溜溜地占据棋盘一角。
“你是不是不会下棋?”风仪望着那颗位置刁钻的棋子,感到十分头痛。
“他不会下,我来。”墨昀把书怀连人带椅子一并挪走,自己占据了书怀的位置,开始与风仪对弈。
晚烛站在天帝面前,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大气也不敢出。不管她在人间是如何兴风作浪,到了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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