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第123章

是一条龙！
第七十五章　插曲：顺从
在道石旅店里，克沃思好像在期待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就这样静默不语，直到编史家抬起头来。
「我是给你机会说点话。」克沃思说，「例如『不可能！』或『这世上没有龙这种东西……』之类的。」
编史家把笔尖擦干净，「其实我没有立场对故事做评论。」他平静地说，「如果你说你看到龙……」他耸肩。
克沃思对他露出非常失望的表情，「《龙蜥的交配习惯》作者，大揭密家德凡·洛奇斯，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他已经答应绝对不打断或改变故事的一字一句了。」编史家放下笔，按摩着手。「为了听取他非常想知道的故事，他就得遵守那唯一的条件。」
克沃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听过一种说法叫『白叛变』①吗？」
『注①：White　mutiny，意指人太听话到一种毫无助益的地步。』
「我听过。」编史家淡淡一笑。
「瑞希，我知道，我来说。」巴斯特开心地说，「我并非什么事都认同。」
克沃思来回看着他们两个，接着叹了一口气，「没什么事情比完全顺从更讨人厌的。」他说，「记住这句话，对你们两个都有帮助。」他示意叫编史家再次提笔，「很好……是一条龙！」
第七十六章　龙蜥的交配习惯
「是一条龙。」戴娜低语，「老天，是一条龙。」
「那不是龙。」我说，「这世上没有龙这种东西。」
「你看它！」她嘶声说，「就在那里！你没看到那只超大的龙吗？」
「那是龙蜥。」我说。
「大得好夸张。」戴娜语气中带点歇斯底里，「那只龙大得夸张，它会过来这里，把我们吃了。」
「它不吃肉。」我说，「它是草食动物，就像只大牛一样。」
戴娜看着我，笑了起来，不是歇斯底里的笑，而是那种刚听到太好笑的事，忍不住噗嗤而笑的声音。她捂住嘴巴，摇着头，只听得到从指缝间发出的微微呼气声。
下面又闪了一次蓝焰，戴娜笑到一半僵在那里，接着把手移开。她看着我，瞪大眼睛，用些微颤抖的声音轻轻地说：「哞欧欧欧。」
我们因为太快从惊吓转成安心的状态，差点就因为松了一口气而笑出来。所以当戴娜又忍不住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时，我也跟着笑了，我强忍着不出声，肚子抖得厉害。我们就像两个躺着傻笑的孩子一样，下面那只庞然大物则是不停地发出咕哝声，在我们的火堆边闻着气味，偶尔喷出火焰。
过了好几分钟，我们平静了下来。戴娜擦掉眼角的泪水，颤抖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靠近我，直到她身体左侧紧挨着我的右侧，我们一起从石头边缘往下探时，她轻声说：「那东西不吃草，却那么庞大，它永远不会找到足够的食物。你看它的嘴，还有那些牙齿。」
「没错，它们的牙齿是平的，不是尖的，它是吃树木，整棵树，你看它有多大，要去哪里找足够的肉？每天可能要吃十只鹿才够，那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
她转头看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在大学院里面读过。」我说，「有一本书叫做《龙蜥的交配习惯》，它们用火来吸引异性交配，就像鸟类展现羽毛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下面那个东西想和我们的营火……」她思索着用字，嘴巴无声地动了几下，「交尾？」她看起来好像又要噗哧而笑，不过她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恢复镇静。「那我就需要好好来观察一下了……」
我们都感觉到趴着的那块石头从底下传来晃动，在此同时，周遭明显变暗了。
我们往下看，看到龙蜥在火堆里打滚，像猪在泥坑里翻滚一样。它扭动着身子，用身体压着火，地面也跟着晃动。
「那东西想必重达……」戴娜一时语塞，摇摇头。
「或许有五吨。」我猜，「至少有五吨。」
「它可能会过来攻击我们，推倒这些石头。」
「不至于吧。」我拍着石头说，试着让自己听起来比实际上更有自信一些，「这些石头在这里很久了，我们很安全。」
龙蜥在我们的营火里滚动时，把燃烧的柴火弄得到处都是。它现在走到草堆里一块闷烧的半焦木头旁边，闻一闻那木材，在上面滚动身体，把它压进土里。然后再站起来，闻一闻木材，吃掉它。它没有咀嚼，而是直接把整块木头吞下肚，就像青蛙把蟋蟀吞进咽喉里一样。
它这样做了好几次，绕着现在几乎快熄灭的火堆走，先闻一闻木头，在上面滚动身体，把火弄熄后再把它吃掉。
「我想，这样就说得通了。」戴娜看着它说，「它会喷火，住在森林里。如果它没有灭火的习性，应该不会存活太久。」
「那或许是它来这里的原因。」我说，「它看到我们的火了。」
龙蜥就这样又嗅又滚了几分钟，最后它走回火堆，里面仅剩一些煤渣。它绕着火堆转了几圈，接着从上面走过，躺了下来。我畏缩了一下，它就像母鸡坐进巢里一样，前后摇晃。现在山坡顶端完全暗了下来，只剩下淡淡的月光。
「我怎么可能从来没听过这种东西？」戴娜问。
「它们很罕见。」我说，「大家不知道它们其实没什么大害，所以看到的时候通常会加以扑杀。它们繁殖得也慢，下面那只可能有两百岁了，应该是它们体型最大的程度。」我惊叹地说，「我想全世界那么大只的龙蜥应该不超过两百只。」
我们又看了几分钟，但是下方都没什么动静。戴娜张嘴打呵欠，「老天，我好累。没什么事情比知道自己死定了还要累人的。」她翻身变成仰卧，接着又翻成侧躺，后来又翻回来面向我，想找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老天，这上面还真冷。」她明显地颤抖，「我明白它为什么要窝在我们的火堆里了。」
「我们可以下去拿毯子。」我提议。
她哼着鼻子说，「不行。」她颤抖，双手抱在胸前。
我站起来，脱下斗篷，「喏！用这个包着身子吧，虽然不是很厚，不过还是比直接靠着石头好。」我把斗篷递给她，「你睡觉的时候，我会看着你，不会让你滚下去。」
她凝视着我好一会儿，我本来还以为她会拒绝，但是没过多久，她便接起斗篷，把它包在身上。「克沃思先生，你的确很懂得照顾女孩子。」
「等明天再说吧。」我说，「这才刚开始而已。」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努力不让自己颤抖。后来戴娜的呼吸开始平稳下来，我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入睡，像个男孩一样浑然不知自己有多么愚蠢，也不知道隔天会遇上什么意外的悲剧。
第七十七章　峭壁
我醒来时，完全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戴娜轻轻地摇我，「别移动太快。」她说，「这里离地面满高的。」
我缓缓地舒展身子，几乎每寸肌肉都在抱怨昨天遭到的对待，大小腿紧绷，有多处明显的疼痛。
这时我才发现我又穿上斗篷了，「我叫醒过你吗？」我问戴娜，「我不记得……」
「算是吧。」她说，「你开始打盹，头碰到了我。我骂你时，你眼皮张都没张……」戴娜看着我缓缓站起来时，声音逐渐变小，「老天，你那样子，看起来好像某人罹患关节炎的祖父。」
「你知道是什么感觉。」我说，「刚醒来时，总是最硬的。」
她窃笑，「我们女人没那样的问题。」不过她后来仔细看我时，表情变得愈来愈正经了，「你是说真的啊？」
「昨天我见到你以前，骑了六十里的路。」我说，「我不习惯骑那么远，而且昨晚跳上来的时候，又猛力撞上了石头。」
「你受伤了吗？」
「当然受伤了。」我说，「全身上下都是伤。」
「噢！」她惊呼，手捂着嘴，「你那双美丽的手！」
我低头看，才明白她的意思，那一定是昨晚拼命爬上灰石时弄伤的。我弹琴长的硬茧保护了大半的指尖，但是指关节严重擦伤，布满了血迹。身体的其他部位实在太痛了，所以我连手受伤了都没注意到。
我一看到手伤，胃就纠结了一下，不过我屈伸手指时，可以感觉得出来那只是一点皮肉伤，没什么大碍。身为乐手，我常担心万一手出事了怎么办。再加上我又做工艺，让我更加担心。「实际上没有外表的伤势那么严重。」我说，「龙蜥离开多久了？」我问。
「至少两小时了吧。太阳出来以后，它就晃到别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