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宝贝》第4章


迫使?可是我们是多么心甘情愿啊,在这种原始的动物状态中,有多少单纯的快乐和满足,甚至有多少单纯的哲学和真理啊。
对于现代人来说,适时回到某种单纯的动物状态,这既是珍贵的幸福,也是有效的净化。现代人的典型状态是,一方面,上不接天,没有信仰,离神很远;另一方面,下不接地,本能衰退,离自然也很远,仿佛悬在半空中,在争夺世俗利益中度过复杂而虚假的一生。那么,从上下两方面看,小生命的到来都是一种拯救,引领我们回归简单和真实。
婴儿是洁净的,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把婴儿弄脏。是的,她糊了一屁股屎,但她的*的小屁股依然是洁净的。是的,你给她换尿布,替她擦洗,手上难免沾了屎,但你一点儿不觉得脏。在婴儿身上,排泄恢复了名誉,重新成为大自然的一件正大光明的事。
第一卷 人之初 回到事物本身
和父亲相比,母亲更接近兽的状态。她袒露胸膛,把*塞进孩子嘴里,孩子的脸紧压她的乳房,母婴都沉浸在安宁的幸福中。面对这个景象,你无法不想起人类的哺乳动物亲属。这个景象令我入迷,我心中充满羡慕。男人不能体验如此物我两忘的交融,这怎么不是一个遗憾呢。
我喜欢看婴儿的睡态。
她躺在那里,深深地入睡,小脸蛋光洁,神态安详。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安和阴影。她远离人世间的一切喧闹、争斗、享乐和苦恼,沉浸在无何有之乡,把你也带往那个洁净的国度。那也许是温暖的母腹,她刚从那里来,此刻的睡眠是母腹中涅的延续。或者更遥远,那也许是一切生命的原始故乡,万有的子宫,天国,净土,一个人类渺小的感官和思维永远不可触及的世界。
刚出生的婴儿,总是在沉睡。然后,一天一天,醒的时间渐渐增多、延长,醒时也更安静了。她不是被身体不舒服的感觉从睡眠中强拉出来的,她是睡够了,精神饱满地醒来了。她睁大黑亮的眼睛,时而凝视着你,仿佛在辨认,时而凝望着空中某处,仿佛在沉思。有时候,这凝望和沉思的神态竟持续几个小时,令我不能不觉得神秘,相信她是在回忆她所从来的国度。
一个婴儿,尤其一个安静的女婴,真是一个小天使。即使天国是虚无缥缈的,我眼前的这个小天使却无比真实。她的香喷喷的小身体是多么好闻啊!婴儿小身体散发的味儿妙不可言,宛如一朵肉身的蓓蕾,那味儿完全是肉体性质的,却纯净如花香。这是原汁原味的生命,是创世第六日工场里的气息。她的芬芳渗透进了她用过的一切,她的小衣服、小被褥,即使洗净了,叠放在那里,仍有这芬芳飘出。一间有婴儿的屋子是上帝的花房,无处不弥漫着新生命的浓郁的清香。
在婴儿身上,潜伏着一个小人儿,这个小人儿天然地亲近人的环境,在人的环境中慢慢苏醒。
最重要的人的环境,是人的话语声,是语言。
啾啾喜欢周围有人声。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自个儿躺着,周围越是有大人说话,她越安静。她知道我们在近旁,很放心。一旦人声沉寂下来,她就不安了。
有些大人在婴儿入睡时屏息凝气,禁止发声,生怕惊扰孩子,他们是以自己衰弱的神经揣摩婴儿。是的,大人在与人打交道中有太多的烦恼,他提防人,人声使他紧张和不快,他会失眠,所以睡觉时要关上门,捂上耳朵,把人声挡在外面。婴儿才不这样哩,人声是安全的信号,是催眠曲,使婴儿睡得更安稳。
从啾啾出生起,我就喜欢跟她说话。从我来说,这是看她这么可爱的情不自禁的反应。我不停地喊她宝贝,用欢快的音调表达我的喜悦,吸引她的注意。我对她说随时想到的话,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她听不懂吗?这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什么叫懂?难道我对她说的是一些概念,因而要她也作为概念来理解吗?跟婴儿说话,语言回归到了初始状态,不复是概念,而是声调和情感。婴儿不受概念的干扰,直接倾听声调和情感,就这样领悟了语言的意义,萌生了表达和交流的愿望。
婴儿与大人交流的最初的明确征兆是笑,不是一闪而过的反射性的笑,是那种有意味的笑。在啾啾身上,这样的笑出现在出生半个月的时候。那一天,我仍像往常那样对她说话,她突然笑了,露出没有牙齿的珍珠色牙龈,一次,又一次,笑容甜蜜而持续,整个小脸蛋亮了起来。
然后,这样的笑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并且显然有了回应的意味。她尤其爱听“爱”“喜欢”这些词,几乎听了必笑,从我们说这些词的语调和表情上,她一定领悟了其中包含的情感。与此同时,我们与她说话,她更注意听了,眼睛盯着你,眼中闪动着两朵小火花,小嘴不时地微微张开,有时还轻轻发声,似乎在应答。到满月后,这种领会和应答的表现更加明显,你对她说话,她望着你,也不停地对你轻声细语,显然也在“说”。
有了交流,她看你时眼中的表情就更丰富了,有时配以声音,表达出各种意思。当她尿了或拉了,她不再是吭哧,她会用更明确的方式通知你了。她眼睛盯着你,朝你轻唤几声,如果没有反应,她就朝你急切地呼唤,生气地挥动小手。你把手伸进尿布里去摸,她立刻平静了,因为她知道你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饿了的时候,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急不可待,埋头苦干,一口气吃完了事。她也许仍显得急切,可是,一到了妈妈怀里,*近在眼前,她就不急了。她会转过身来,朝外徐徐挥舞小手,仿佛表达满意的心情,玩一小会儿,再回头去吮吸,如此反复。她还经常含着*不吮吸,体会比吃更高级的*。我庄严宣布:宝贝是在精神享受哪。
第一卷 人之初 简单的幸福
秋末冬初,我们一家三口乘飞机去海南,在那里住了十天。啾啾四个多月,生平第一次远行,居然也有一张填写了她的名字的正式机票,我把它珍藏了起来。
飞机起飞时,啾啾略有不安,然后一直在睡觉。飞行三小时,到达海口上空,飞机开始下降。可是,忽然发现,它只在原地绕圈子,下面是浓密的云层,看不见地面。绕了两圈以后,它突然上升而向远方飞去。我默默祈祷。广播通知,根据民航总局的规定,海口机场地处市中心,为了安全,必须在下午5时58分关闭,因此我们的飞机只好飞往三亚降落。有惊无险,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到三亚已是傍晚,极闷热,换了夏衣。乘机场大巴返海口,行程近四小时。啾啾非常配合,车内灯亮,她睁开眼,灯一黑,她入睡,一路颠簸,一路太平。
文昌县境内的度假村,远处有山,紧邻大海,景色十分美丽。长长的海湾和沙滩,称作云梦湾,人迹罕至,偶尔遇见的惟有当地的渔民。一座座精致的小楼,掩映在椰林和红花盛开的热带植物之间。当然,最好的是大海本身,万顷蓝波,千层白浪,满耳涛声。
红扶着啾啾,让她赤着脚,在沙滩上挪步。她低头看自己的小脚丫,看沙,一脸惊异,她的身后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在一望无际的大海的背景下,她的小身体格外纤小,也格外醒目。大海和婴儿,万古演化中的一个瞬间,强烈的反差,奇特的和谐。
正当我叹赏这幅图画之时,红抱啾啾到海水里,替她洗沾在小手上的沙粒,一个浪头打来,她吓哭了。
东道主安排了一个活动:下海采珊瑚。会游泳的,自己扎猛子,不会游泳的,穿潜水衣下去。离岸不远的海水里,就有成片的珊瑚,把脸埋进水中,可以清晰地看见它们暗红色的部落,形状各异,潜伏在海底礁石上,神秘地向远处延伸。
红抱着啾啾,打着遮阳伞,坐在海滩上。我一次次扎进海里,每次都带回一些收获,呈献在我的小公主脚下。
一位太太坐在她们旁边,不停地数落穿了潜水衣却始终空手而归的丈夫,说他算什么男子汉,看看人家,那才是男子汉。丈夫挂着一脸尴尬的憨笑,以视死如归的决心向大海走去,终于带回一支小小的珊瑚,太太不屑一顾,接受了男子汉的馈赠。
啾啾稍大一点后,每次看到我在文昌采到的珊瑚,就绘声绘色地说起从妈妈那里听来的故事,当然还加上自己的想象:“那个叔叔戴着潜水镜,脚上安着鸭蹼,穿着潜水衣到海里去,回来时手里举着两根稻草。爸爸光着屁股去了八次,每次都带回两支小树一样的珊瑚。”
这次海南之行的缘由,是一个学术研讨会,一些研究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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