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宝贝》第11章


在啾啾的学步史上,周岁前20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她能够不需要搀扶,也不攀缘任何外物,独立地走好几步了。
小床,圆桌,沙发,三样东西依次相邻,但又都隔着一小截距离。她从小床出发,经过圆桌,走到了沙发旁。每经过两样东西之间的空隙时,她十分谨慎,必伸出手去试探,如果够不着,就扶着身旁的东西再挪一步,然后再试探。有一回,没有攀牢沙发,摔倒了,把她搀起来,她又立即再走。
她站在妈妈身旁,想去沙发那儿。妈妈和沙发之间有五六步远。妈妈说:“宝贝,自己走。”松开了她的手。她便颤颤悠悠地自己走到了沙发旁,双手扒在沙发上。妈妈说:“转过身来。”她转过了身,但两只脚仍扭着。妈妈说:“把脚放过去。”她听懂了,立即照办,然后自己走回到了妈妈身边。就这样,她在妈妈和沙发之间来回走了一次又一次。
第一卷 人之初 海德堡记忆(1)
晚上,我扶着她,她大踏步地走,异常兴奋,停不下来,红说她疯了。直到夜晚十一时半,硬把她放倒在床上,而她的确累了,马上睡着了。
几天后,她独立行走已经相当稳了。她走走停停,还故意在途中转弯,表演意识特强,走到了目的地,就转过头来看你为她鼓掌,自己也兴高采烈地鼓掌。
城堡大草地上,已过下午七时,但依然是白昼,太阳正在西下,阳光越来越柔和,草地上树木的投影渐渐拉长。啾啾穿着一件鲜红的连裤睡衣,在草地上欢快地行走。睡衣是短袖的,她露着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张开双臂,撅着小屁股,用这个姿势维持着平衡。看上去她的两腿仍有些颤悠,好像随时会摔倒,但实际上走得很稳。她显然非常快乐,草地这么大,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朝各个方向走,她感觉到了一种自由,也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她走得很快,有时候完全是在跑,而有时候又会停下来,站在那里,抬头看天或低头看地,仿佛在沉思。她张着双臂朝爸爸或妈妈走去,我们正要迎接她,她走到跟前却突然掉转了方向,继续她的美妙的旅行。地上铺着我们带来的布,杂乱地放着奶瓶、鞋子之类,她能够轻松地绕过这些障碍。
绿色的草地上,一个红色的小精灵在舞蹈。我心中充满赞叹,赞叹上帝的万能,赞叹我的女儿的可爱。
那边一棵大树下,坐着一对年轻的*人和他们的孩子。孩子也很小,我们彼此搭话,知道男孩的年龄是十三个月,尚不会走路。啾啾举起双手,朝这个孩子走去,但是,随着距离的接近,她的速度渐渐放慢,终于停住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转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那对父母一直友好地注视着。(周岁前4天)
啾啾走路兴浓,不能安静,无论让她自己坐着,还是我们抱在怀里,皆会大叫,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下地走路。今天带着她购物,她在商店里也如此,不肯坐在童车里也不肯待在我们怀里,号叫不止,活脱一个讨人嫌的孩子。其实呢,两脚一着地,她就心满意足了。问题是并非在所有的场合都能让她走路的,即使在家里,让她走路也是一件最使我们劳累的事,必须时时盯着她,以免意外,即使如此,仍是防不胜防。这几天,她摔倒得多了,额头上、脸颊上都磕出了乌青。(周岁后3天)
在Haufhof大商场里,啾啾自有她的玩法。她迈开小腿,穿行在货架之间,把货架上挂的衣服一件件摸过去。她走路已非常灵巧,我注意到,她在一个立式穿衣镜前玩技巧,那梯形镜座对于她是一个障碍,我担心她会被绊倒,却见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条腿,跨了过去,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条腿,跨了过去。接着,她又重来一遍。每当她尝试了一个新的难动作,她一定会复习。商场有一个区域售书,她站在书架前,面对叠得高高的大厚册书,小手摸一下书脊,放声笑一阵,如此反复,足有好几分钟。她喜欢书,大概是所谓耳濡目染之功罢。
黄昏,城堡的草地上,她双臂后举,以小天鹅展翅的姿势快活地奔走。一会儿,她蹲下,从草地上捡一片枯叶,或一枚小果。古堡方向传来了音乐声,她伫立倾听,随即自己也哼唱起来。她自己走到了花园尽头的栏杆旁,一路上,人们对她笑脸相迎,而她也以皱鼻子的笑回报。
现在她会爬楼梯了,一不留神,就发现她在楼梯上,要去拜访住在二楼的房东家的孩子。她是跪着爬的,双手攀住上一格,然后把两腿先后挪上去。(周岁后22天)
进超市,我在开手推车的锁,红带着啾啾朝里走,一边对我说:“我看着啾啾。”可是,我刚解开手推车,眼前便出现了一幕惊险场面。只见啾啾飞快跑出店门,一个德国老太太大叫着尾随而去,啾啾的妈妈闻声也开始朝门外跑,但已落后了一大截。
唉,这就是红所说的“看着”。
一岁一个月的啾啾已经健步如飞,的确必须认真地“看着”了。
孩子一岁上下时,刚会走路,好动,是做父母的最累的时候。不过,我应该对啾啾公平,她学会了走路,带给我们的不只是麻烦,更是帮助。
每天上午,我们家谁最早起床?是啾啾。妈妈还在熟睡,她醒来了,于是妈妈在睡意蒙中给她穿衣,把她放到地上。然后,她下地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必定是跑到爸爸身边,对着爸爸喊一声,把眼镜和鞋子一样样递给爸爸,催爸爸起床。她知道,爸爸起床以后,就可以带她到厨房,替她准备早饭了。
一天上午,我起床时找不到袜子,便喊:“啾啾,给爸爸找袜子!”小家伙真的开始在屋里转,很留心地到处看,然后举起小手指向小床的方向,惊喜地叫了起来。小床是用木条组装的,未放床垫,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床底,而我的袜子果然在床底的地毯上。第二天,我又让她帮我找,话刚出口,我就发现袜子在沙发旁,而这时,她已经跑到小床边,弯下腰,朝床底张望。我赶紧说:“啾啾,爸爸找到了,袜子在这里。”
妈妈也经常指使她帮忙。“啾啾,替妈妈把鞋拿来。”她跑去捡起妈妈的一只凉鞋,再跑回来递给妈妈。“啾啾穿两只鞋,妈妈只有一只,替妈妈把另一只也拿来。”她听懂并且照办了。
这样指使的结果,好些天里,她的最大爱好就是给爸爸妈妈拿鞋。每每发现,她提着一只大鞋,不远万里送到我手上,然后马上去运输另一只。到后来,她的搬鞋癖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原先只是早上或白天,看见我的皮凉鞋就一定要提着给我送来,而现在,即使晚上我已经躺下,她也不肯放过了。我告诉她,爸爸在床上不能穿鞋,但无济于事,她不屈不挠,一遍又一遍送。无论我藏到何处,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必能找出来,令我悲叹天网恢恢。最后,我只好把我的臭鞋子驱逐到了门外。
第一卷 人之初 海德堡记忆(2)
海德堡大学邀请我担任半年客座教授,当时啾啾才九个月大,我当然不能扔下母女俩这么久,便要求一家三口一起去,否则我不去了。当年我出国的机会并不多,此前也就去过一次德国,放弃这个机会未免可惜。但是,孩子幼小时,决不和孩子长久分离,这是我心中压倒一切的呼声。我想得很明白,无论对我还是对孩子来说,这一段时光都至关重要,又稍纵即逝,长久分离所造成的损失不可弥补。当社会*望和生命本身的需要发生冲突时,我只听从后者,不会有任何犹豫。好在邀请方很理解我的心情,费了不少周折,终于让我们一家同时成行。
事实上,我们在海德堡的生活是非常寂寞的,陌生的国家和城市,没有亲朋、社交、娱乐,天天一家三口过着相同的日子,不折不扣是隐居。不过,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对啾啾来说更没有什么不好。在一周岁前后的半年里,她得到了在国内不可能得到的两样好东西,一是妈妈的全职照料,二是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那些日子过得特别单纯,在德国这座最美丽的城市里,藏着我们一家平凡而珍贵的亲情记忆。
想起海德堡,最先浮现在我眼前的总是这样一个镜头:我在办公室里用功,门开了,一个一岁的胖娃娃兴致勃勃地走进来,那模样结实而活泼,直奔我身边,她的妈妈则总是故意迟一步,让爸爸和女儿获得一个单独会面的典礼。这意味着我该休息了。如果在中午,该是我们共进午餐的时间了,红把带来的面包、肉肠、水果之类摆放在办公桌上,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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