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龙记》第29章


回屋时,敖棠已经在竹塌下打好了地铺,睡得正香。
吴秦沿榻坐下,先是给自己胸口的伤换了药,又发觉手实在够不到后背的伤,可傍晚在江水里泡了这么一小会儿,背后的伤口怕是已经发炎,眼下钻心的疼痛爬满了整个背部,让他无法躺下休息。
心口这处伤辞镜是留了情的,因为毕竟是他吴秦先放弃了抵抗,可背后这道伤口,从左肩头一直划拉至右胯处,不仅伤口长度长,伤得也深。
那是辞镜使出全力的一剑,原本是敲击在敖棠倚靠的石头上的,可吴秦料到她这一剑连带后面躲着的他也会伤到,情急之下才选择替其挨下这一剑。
就凭那条瓜龙的功力,吴秦若不是替他挡下,约莫现在他就该躺棺材里等送终了吧。
脚下敖棠正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颗脑袋在外头,嘴微张,像是梦见了好吃的似的,吴秦经常在夜里听见他咋吧嘴的声音,有时候睡冷了还会恬不知耻爬上吴秦的床,然后将爪子挤进吴秦背下的缝里,不登时爪子便暖和起来。
吴秦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因为每当敖棠的爪子被捂热了之后,他就使劲伸展四肢,爪子按在吴秦的背部睡下,常弄得吴秦觉得后背痒痒。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的爪子一天到晚从没干净到超过一个时辰,也因此吴秦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衣裳上脏兮兮的龙爪印。
“敖棠。”吴秦轻声念了一句他的名儿,随后又念了一遍,然后无声地坐在榻前笑着。
直至后半夜,敖棠正梦见自己在半山腰的竹林里欢快地挖蚯蚓时,忽然肩膀被谁轻轻一拍,他转身去瞧时,一道凌厉得剑气直直朝自己飞来,吓得他不禁大喊出口:“救命!”
猛地惊醒,敖棠下意识去看上头,看见吴秦一手撑在矮桌上小寐,月色静悄悄透进来,照得他脸色憔悴,唇色苍白。
“吴秦……”敖棠心里有些发堵,轻轻念了声他的名字。
竹塌之上的吴秦听闻动静微微睁眼,接着紧皱眉头,在敖棠再度唤起他的名字时,一口鲜血从嘴里流出。
像是甚么东西猛烈撞击着封印,吴秦浑沌一片的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一个名字。
☆、第二十七回 鬼帝迦南现世间
当年在混元湖里的一场乱战,吴秦毫发无损地将鬼帝迦南收拾打包进冥府的罗生堂下,并用自己的法力将其封印,在吴秦降妖除魔的生涯中,鬼帝算得上是他降伏过的较为棘手的孽障,却也是轰动天界的一桩盛事,因为原本被天帝册封在南边的迦南不肯安于现状,非要私下与魔族勾结,频频在南方挑起大小事端,弄得凌霄宝殿里的君王一度甚是头疼。
吴秦不过是顺路解决了一个路障而已,而有关迦南勾结魔族之事,他是不愿意牵扯进去的。
辞镜那日没真动手杀了吴秦,却在吴秦身上留下致命伤,也因此被封印在冥府罗生堂下的迦南开始蠢蠢欲动,伺机在吴秦身体最虚弱得那一刻冲破封印。
吴秦至今还能回忆起,他将迦南制服在罗生堂下,那双仇恨的眼睛。而如今四千年里的压迫以及不甘积攒到一个足以爆发的数量时,哪怕是隔着老远的暖烟榭里,吴秦也觉得不寒而栗。
他先是运气平复元神,起身时没能站稳一个踉跄,幸亏一旁敖棠搀扶,才勉强支撑着站起来。
“吴秦,你没事吧。”敖棠方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后背依旧是一片汗湿,见吴秦脸色差得很,心中不免紧张。
“我没事,是他冲破了封印,出来了。”吴秦将鹤氅披在身,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谁冲破了封印?”
“南方鬼帝,迦南。”
吴秦话毕,敖棠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吴秦口里的鬼帝,正是那晚将自己掳去桃山洞的铃婆想要复生的对象。
“你留下看家,我出去一趟。”吴秦强打起精神,打算硬着头皮先去冥府看看情况。
“不行,我要跟你一块去。”敖棠的爪子迅速抓住吴秦衣角,十分坚定道,“你身子也不好,我陪你一块去,也好有个照应。”
矮桌上那盏油灯且燃尽,天色将晓,屋内的视线昏暗,吴秦眼看着敖棠的爪子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角,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不禁觉得好笑,伸手在敖棠头发上揉了一把,宽慰道:“你放心,我不过是确定他究竟有没有跑出来,事态还没那么严重。”
其实事态挺严重的了,但是吴秦觉得有必要在敖棠面前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好打消他这几日来对自己的顾虑,他担心自己再这么吐上几口血,敖棠那小脸蛋估计就真得惨白得连一丝血色都见不着了。
“那我也跟着你去。”敖棠是铁了心不愿意松开爪子,咕囔道,“反正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不许把我一个人丢家里。”
已经好不容易混到登堂入室安寝身侧的位置了,敖棠哪会同意吴秦就这么扔下自己不管不顾,纵是天涯海角他也要跟着去的。
“那好,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真遇上甚么不测,我可没本事再像上回那样护着你了。”好不容易将他的爪子扯开,吴秦系好领口处的结,先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剩得敖棠独自嘀咕着:“你放心,若是遇到甚么危险,我一定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帘外站着的吴秦,铺展开手中的折扇,会心一笑。
冥府,奈何桥边。
敖棠记得上回来阎王爷这儿的时候,除却两道上手执兵器长相惊恐的鬼卒以外,一路上那是空荡荡连个鬼影都见不着的。
可如今,桥上一碗打碎的孟婆汤,桥下的水流波涛汹涌,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哭喊鬼叫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乱了套奔走的鬼卒鬼使,以及上了镣铐的幽魂在漫无目的地飘荡。
公堂之上也早已乱作一团,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司命簿,一册一册堆积在脚下,从桌肚底下钻出来的阎王爷,嘴咬着判官笔,手翻着司命簿,正在往上疯狂记录着甚么。
“瓜瓜。”吴秦拉着敖棠的爪子也一并钻到桌肚底下,尝试着叫唤了声阎王爷。
“帮我把那本簿子递过来。”阎王爷的注意力依旧没离开手里的册子,接过吴秦递来的簿子后,开始疯狂地在上面翻找。
“鬼帝迦南他……现今身处何地?”吴秦尝试着询问一旁快忙上天的阎王爷。
“不晓得,我咒他十八代祖宗的。”阎王爷一边在司命簿上记录着,一边道,“半个时辰前这家伙从罗生堂下冲破了封印,吴秦他娘的是死了吧,当初信誓旦旦跟老子保证这封印绝对牢固可靠,我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阎王爷抬头,看见了蹲在一旁的吴秦以及身后的小跟班,先是呆愣了片刻,接着话锋急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擦在吴秦身上,喊道:“老吴啊,我可把你给盼来了,没想到派去的獠牙鬼使速度还挺快的,我跟你讲啊,那个迦南……”
“我知道,我现在是问你,你可知道他冲破封印之后去了何地?”吴秦很是嫌弃地将阎王爷从自己怀中推开,冷静道,“还有,冥府怎么会这么乱?”
“还不是你那个迦南,冲破封印跑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将孟婆汤倒进忘川河里,打开了十八层地狱的大门,将那些死囚重刑犯们给放了出来。”阎王爷咬牙切齿地说完这些,一把揪住吴秦衣领,本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搞的,却见吴秦脸白得跟他的手下白无常似的,心中不免迟疑,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吴秦懒得搭理他这话茬,继续问道:“地藏王菩萨呢,没出来稳住局面?”
说起地藏王菩萨,阎王爷很是颓废地瘫倒在桌肚底下,接着带领吴秦探出头望向漆黑夜幕里那一盏灯火,缓缓道:“我也很希望他在,可惜迦南一出来碰见的就是他,于是他……一拳把我的菩萨打飞出了冥府,估摸着,还在月亮上挂着呢吧。”
敖棠紧张得伸出爪子在吴秦衣角处使劲搓啊搓,直到一个完美的爪印出现,这才稍微缓解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的跳跃速度,小声道:“看来这位传说中的南方鬼帝,是个暴力狂啊。”
“何止是暴力狂这么简单。”阎王爷瞪圆了俩眼珠,冲敖棠道,“知道他出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甚么么?”
敖棠摇头。
于是阎王爷很是生动形象地在吴秦和敖棠面前展现了当时惨烈的画面,但听得他哑着嗓子狠狠道:“告诉终南山那个吴秦,叫他等着老子,老子没几日就去将他那颗脑袋砍下来。”
阎王爷话毕,继续积极投入到工作中,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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