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第53章


上的尊荣、滔天的权势;他的幸福,却只有她能给得起。
偶而,隆绪也会想起,在冬捺钵结束的那一个清晨,雨竹抱着浑身是血的寒月,乌黑的眼眸仿若寒星两点,寒星深处跳跃着幽冥之火,她说:“陛下,请把赫连辰砜的命给我,从此我的人与心完全属于你。”非常强烈的诱惑,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说:“不。”隆绪明白,以辰砜的地位、辰砜的武功,根本就不屑于动手伤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女,但雨竹不会明白。辰砜自然有辰砜的骄傲,他只说了一句:“与我无关,是那女人自己砍断了右手。”便不在多作解释,至于雨竹相不相信,他并不在意。
雨竹没有再说什么,她不让任何人碰触昏迷的寒月,亲自与玄霜一起把寒月抱回了自已宫帐,并拒绝任何人入内,所有用于疗伤的药物与水盆只允许送到宫帐门口,再由玄霜取入。北归的行程,因此延迟了一日。傍晚时分,雨竹一脸倦容的走出了宫帐,道:“寒月性命无虞,我已问明玄霜,确非赫连辰砜所伤,就到此为止吧。”从此,她不再提起这件事;而他,拒绝进一步探究令雨竹改变态度的真正原因。
幸福来临时,真又如何,假又如何?隆绪无法不接受。譬如此时此刻,雨竹坐在他的对面,正专心泡茶。湖心亭的四面,水精帘影露珠悬( ),凉风穿帘过,珠帘吟风,荷香阵阵。她绯红的纱衣随风轻舞,纤纤素手翻飞,如分花拂柳,蝶舞翩翩,穿梭于定瓷碧青的茶具间,赏心悦目。就这样看着她,隆绪便已满足。
晶莹的水柱浇入茶盏,极品碧螺春的清香随着上升的白雾袅袅四散。雨竹想起了寒月,寒月的手最灵巧,能泡出最香醇的好茶。雨竹不知道一只手齐腕砍下倒底有多痛,但她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那一日,寒月举起断腕、惨白着脸对她说:“对不起,雨竹,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她紧抱住寒月,没有落泪,一字一字说:“姐姐,所有的一切,我一定会替你讨回。”赫连辰砜承诺要把寒月与玄霜毫发无损的交还给她,结果,却在她委曲求全之后,交还了一个断腕浴血的寒月给她。被人握住了软肋,就会变得懦弱,但这样的懦弱毕竟是暂时。她非君子,更非圣贤,没有一笑泯恩仇的气度。
“雨竹,雨竹——”隆绪在唤她,幽深的眸凝视着她,若有所思,“隆庆与隆裕都已确定了正妃人选,隆庆的正妃是辰砜的族妹赫连清云,依照隆庆的意思,想在年底就完婚,然后回到他自己的封地辽阳府。”
捧起茶盏,雨竹浅饮一口,淡淡的清苦在口中漾开,苦中带甘,舌底生津。她嫣然笑,把茶盏递给隆绪:“陛下,请用茶。”宽大的冰绡云纱衣袖沿腕下滑,雪白玉腕上,金钿镂花手镯轻轻晃动。
隆绪伸手,却没有接过茶盏,握住她的手腕,灸热掌下,冰肌玉肤香沁入骨。她就在他身边,他却总觉如天际浮云,随时会风吹云散。绕过紫檀香木的圆桌,他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雨竹,我们生个孩子吧。”
回首,她浅浅一笑:“好!”唇齿间犹存碧螺春的清香,气吐若兰,轻轻拂过他的脸庞。
他低下头,温柔的亲吻她,绯红的纱衣,在他修长的指下,无声委落在地。伶俐的宫人悄然屏退,湖心亭四周的青天纱幔层层落下,重重迭垂。亭外,千竿竹翠数莲红( )。
午后的一场暴雨驱散了盛夏的酷暑,急雨惊雷中,隆绪梦到了金戈铁马,漫天黄沙,正当豪情天纵时,利箭破空而来,直射入他的胸口,利箭源头处,他看见雨竹笑靥如花,手挽长弓。“雨竹——”凄切长唤一声,他从梦中惶然惊醒,枕畔玉簟凉,微颤的指拭过额前冷汗,梦中的痛,竟这般真实。如果这是注定的夙命,他便是不惜逆天而行,也改变结局。
湖心亭外,疾风暴雨,满池残荷,冰绡清泪的垂帘间,雨竹坐在滴水飞檐的回廊下,侧影如剪。长发未挽,任风吹散,狂风不时卷起雨滴,击打在她的身上。隆绪走到她的身旁,张臂将她搂入怀中,不易察觉的为她挡去了风雨,“在看什么呢?”他柔声问。
指一指湖畔上在风雨中摇曳的翠竹,雨竹道:“那就是我!”
“你比它漂亮。”隆绪一本正经道。
雨竹“噗哧”笑了起来,盈盈秋水美眸笑成了两弘新月,极纯净的笑容。
隆绪莫明的感动, “雨竹,就这样下去,不要改变,好么?”
她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他搂在她胸前的手,樱红唇边的笑意,慢慢冷却。大滴雨点不时击打在他身上的,痛且冷。
隆绪也不想说话,双手将她搂更紧些,等待着雨过天晴。夏日里的暴风雨,来得快,也去得快。风雨过之后,一道七彩的霓虹挂在天际。隆绪挽起雨竹的纤腰,指着绚丽的虹,道:“这才是你。”雨竹笑而不语,他垂眸,凝睇着她,心想:总有雨过天晴的那一日吧!
“启禀陛下,”一个很煞风景的声音响起,“太后有请陛下永泰宫一述。”
隆绪无奈叹一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亲手为雨竹整理好稍有凌乱的衣裳,用宠溺的语气道:“雨竹,我先陪你回宫。”
“好。”她答应,很温柔,却没有多少依恋。
隆绪与雨竹都不喜欢以辇代步,水榭长廊,九曲十八弯,他牵起她的手,漫步缓行,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隆绪微笑,“下一句是什么?”下一句是什么,他记得的,只是很想听她说出那一句。
雨竹突然的脚步一滞,僵立在原地。长廊另一侧,隆庆负手漫步而来,抬首一望,竟痴立在了原地。雨后御花园的空气微湿,百花的芬芳分外浓郁,枝头莺声婉啼,一声声,恍若杜鹃啼血。心有万箭攒射,隆庆木然迎上前,躬身施礼,一字字,说得极艰难:“臣弟、臣弟见过皇兄、皇嫂。”
雨竹略略侧身,望向一池残荷,清冷的眼眸廖若寒星。放开雨竹的手,隆绪双手扶起隆庆,手下肩骨嶙峋,心中一阵恻然,似乎每一次相见,都会看见隆庆的清减与憔悴。“来向母后请安?”他问。
“已经见过母后了。”隆庆低垂眼帘,她绯红的裙裾逶迤在九曲桥的白瓷地砖上,随风轻拂,一下、一下,仿佛拂在了他的心间,绵绵不绝的痛,痛到周身彻骨。怆惶间,他又躬身一礼,道:“臣弟告退。”不等隆绪准许,已然转身匆匆离去。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他也没有再看她一眼,一次次的擦肩而过,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物是人非事事休。
隆绪再一次牵起雨竹的手,“走吧。”虽是在盛夏,她的指尖冰凉。他用力一握,把她冰凉的手指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一路无语,回到凤仪宫,庭院里,雨打的芭蕉,一地的落红,满院的残枝败叶,触目的萧瑟。雨竹一脸倦容,连笑意也变得敷衍,“我到了。”抽出手,转身就向内殿走。
“雨竹,”他拉住她的手臂,手心灸热的温度,透过丝薄纱衣传递给她的肌肤, “不管什么时候,我总是在原来的地方等你。”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