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暧昧主编:张悦然》第11章


第31节:钻石天空(6) www福Fva L哇cn网
他打了我一巴掌,在马路上,这是我记忆里他第一次打我。
〃你怎么那么下流?〃他说。
〃我没有。〃
〃他怎么你了?〃
〃给我买辆自行车吧。〃我央求爸爸,我央求他给我买辆自行车,一辆小小的自行车,一辆同学们都骑的自行车,我只是想要辆自行车。爸爸注视着我,我想他再也不会相信我了,而我也再不会相信他了,他的承诺都是假的,他说:〃快去上学吧,一会儿车子该挤不上了,自行车的事情回家再说。〃我的一半面孔还是火辣辣的,我用舌头舔着右颚下的那块牙龈,那儿好像出血了,可是这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灾难的日子又要开始,我不会再原谅爸爸,我知道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跟我提起自行车的事情,或许他也不会再提起小姚阿姨的事情。他只以为那些我晚归的傍晚,我都是在与阿槐或者其他哪个男孩鬼混,他说他总有一天要打断那些男孩的狗腿。其实我只是站在车站等待一辆放站的公交车,大部分时候没有,我就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傍晚就过去了,天就暗下来了。 
这天我没有再与阿槐说话,我在走廊里看到他朝我走过来就转头走了,放学后他推着自行车跟我后面,一副永远不离不弃的傻模样,我在想早晨他为什么要逃走,他这样让我觉得特别猥琐。我很想告诉他为什么我要跟他谈恋爱,但是我胆小如鼠,而且那些小纸条里的字句再次灼热地跳跃起来。抱。紧紧地。我真下流,是的,爸爸没有说错,这一切让我觉得真下流。我在公交车站台上站了一会儿,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阿槐朝我走来,满怀渴望,我能够感到他的渴望,他想要抱住我,紧紧地,并且与我接吻。我想起小镜告诉我他说的话,觉得阿槐真的是要走过来,与我接吻。 
于是我飞快地跳上辆进站的公交车,车门粗暴地关上,我从窗户缝里看到他空张着嘴巴,像是要谴责,又这么如泣如诉。我真不想再看到他第二眼。
公交车散发着久违的,臃肿身体的气味,我站在驾驶员身后的横杠边,把书包搁在发动机上,但是驾驶员粗暴地让我把书包移开,说遮住了他的反光镜。我往后缩,缩到一只粗糙的男人的手的旁边。我敏感地收缩起所有的毛孔,心里绝望地哀嚎。 
这只手扶住了我的腰,这只手把我的衣服拽出来,我已经在外套里穿了一件毛衣了,那只手不厌其烦地拽着,摸索着,插进我的皮带扣里。我觉得疼,它的老茧蹭到我的皮肤,我用指甲掐它,但是它没有退缩。我想起的全部是爸爸的脸,他伤心的脸,他的皱纹,他的一点点白头发,他伤心的话我就会想死,所以我没有喊,我绝望地用指甲掐那只粗糙的,下流的,手,用尽力气,最后我觉得指甲都要断了,可是它粗暴地揉捏我,那里。小镜说不要让男人碰你那里,但愿她只是开了个玩笑,就好像无数个她对我开过的玩笑,最后她哈哈大笑地拍着大腿,但愿这也是个玩笑。 
第32节:钻石天空(7) www福Fva L哇cn网
我觉得两腿间像被一把裁纸刀划过,疼。
车子迟迟不到站,到处都是红灯,昏黄的人流,骑自行车的人。
我仿佛花了最长的时间才回到家,可是爸爸已经平静了,他坐在沙发里看新闻,像是完全忘记了早晨发生的事情。我战战兢兢地走去厕所,不敢抬头看他,而他也没有看我。然后我坐在马桶上,把内裤褪下,看到有点点滴滴的血,不是红色的,是咖啡色的,我从橱里找卫生巾,卫生巾都是爸爸买的,他每次都记不住我需要的牌子,买了好多,花花绿绿的,全部都不是我要的,我拆开一包,才感到腿在颤抖,我又打开自来水龙头,我觉得该洗一洗,可是水就这样白花花地流了很久。 
那是我最最悲痛的一个晚上,最后我坐在厕所里给小镜打电话,小镜已经快睡着了,她在床上听陈百强的歌,我握着话筒对她说:〃明天出去玩么?〃
〃去哪里?〃
〃我们去儿童乐园吧。〃
她顿了顿,我想她一定是笑了,因为紧接着她对我说:〃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啊,穿裙子都嫌冷,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儿童乐园呢?〃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一定也因为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而感到好笑,打开的透气天窗里,吹进来的风凉飕飕的,现在是秋天了哎,那个可以去儿童乐园的季节已经毫不留情地过去了。 
他回溯记忆,却徒增一种旅途已经到头,开始凋败的感觉。
第33节:关上最后一扇门(1)
关上最后一扇门
文/卡波特 译/潘帕
1。
沃尔特,听我说:如果每个人都讨厌你,和你做对,别以为他们是故意这样。是你自己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安娜说过这些话,虽然他内心较理智的一面告诉他,她并无恶意(如果安娜不算朋友,那么谁是呢?)但他还是因此鄙视她,并且告诉周围所有人,他有多么鄙视她,她又是怎样一个婊子。那女的!他说,别信那个安娜。她的坦率直言,不过是对她内心压抑的敌意的遮掩。可怕的骗子。一个字都别信她,危险。天哪。自然,他的话都传回到安娜那里。因此当他为一个他们计划一起去参加的新剧首演而打电话给她时,她对他说:〃不好意思,沃尔特,我再也惹不起你了。我非常了解你,也有相当的同情心。你的恶毒太叫人恶心了。你也没太多可指责的,但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了,因为我没那么好,惹不起你。〃可是为什么?他做过什么了?哦,当然,他说了她的闲话。但那似乎并不是他的本意。毕竟,就像他对吉米·伯格曼(如果世上有两面派的话,这就是一个)说的,如果你不能客观地评价他们,交朋友又有什么用呢? 
他说你说他们说我们说,说来说去,说去又来,就像头顶上转动着的桨叶吊扇,转啊转,徒劳地搅动难闻的空气,像手表一样滴答作响,计算着寂静中的分分秒秒。沃尔特挪到床上凉爽点的部分,对着幽暗逼仄的房间闭起了眼。晚上七点他到了新奥尔良,七点半他住进了这个旅店。一个无名小街的一隅。现在是八月。绯红夜空中似有篝火在燃烧,那种南方超自然风格的景色,他曾在火车上不倦地观看,为使一切臻于理想境界,他回溯记忆,却徒增一种旅途已经到头,心下黯然的感觉。 
他怎么会来到这个遥远的南方城市,来到这个空气闷滞的旅馆?他说不出来。房间里有个窗子,但他似乎打不开,也怕叫侍应生(那小孩的眼睛多奇怪!),他也不敢离开旅馆,因为迷路了怎么办?如果迷路了,即便是稍稍,他也会完全不知所措。他饿了,早饭以后就没吃过东西,他在萨拉托加买的一个袋子里找到几块剩下的黄油花生饼干,用一点四玫瑰威士忌冲下肚,最后一点了。吃下去便觉得恶心,他冲着洗手盆呕吐了一阵,回来便垮在床上,一直哭到枕头湿透。之后便躺在闷热的房间里,颤抖着,只是躺在那里,眼睛盯着缓慢转动的风扇。它的运动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是一个圆。 
眼睛,地球,树的年轮,一切都是圆,沃尔特说,都有一个中心。安娜说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多蠢。要说他真有什么错,那也是他所不能左右的环境造成的,比如,他沉迷教会的妈妈;或是爸爸,一个哈特福德的保险公司的高级职员;或是姐姐瑟西尔,她嫁了一个大她四十岁的男人。〃我只是想离开这个家。〃这是她的理由。说实话,沃尔特觉得它足够充分。 
但他不知道该从哪里思考自己,不知道哪里是中心。第一个电话?不,那已经是三天前了,确切地说,那是结束,不是开始。哦,他可以从艾文开始,他是他在纽约认识的第一个人。 
艾文是一个甜美的小个犹太男孩,除了特别会下棋别无所长:他的头发丝般顺滑,粉红的婴儿颊,看起来只有十六岁,其实有二十三了,和沃尔特一般大,他们在村里的一个酒吧相遇。沃尔特独自在纽约倍感孤单,看到甜美的小艾文如此友好,他认定也许对人友好会是个好主意……谁晓得呢。艾文认识许多人,每个人都很喜欢他,他把沃尔特介绍给他所有的朋友。 
然后就出现了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差不多是艾文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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