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遗编-七峰遗编》七峰遗编-第11章


清师夜驱兵,波光映月明。舟来如蚁集,炮发似雷轰。
后队军方合,前营阵已倾。力微终莫敌,星散各逃生。
五更敌到势如山,水陆交攻已入关。
众寡难支无固志,北门突走得生还。
是夜,严子张驻扎连墩浜,及莫门塘等处,出哨夜巡,正轮着凌飞熊。
二更时候,飞熊领命统所部五六十人上船而去。子张寻思,凌四是心粗胆大之人,恐怕去搅扰地方,生出事来,分付众人守营,自己领百余人,随后巡缉。相去不上二三里之程,前军凌飞熊方下华荡。只见月下隐隐有船自南而来,急忙喝问,竟不来睬。看看较近,约有六七只小船,搜的箭响,早把凌家船上水手射落水中。飞熊见势头不好,急开炮时,打翻了一只敌船,那船竟不肯退,箭如雨点,再开第二铳时,敌船已无数拥来。又开第三炮,已慌了手脚,连自己的船也翻了,遂弃船下水,各自挣命而逃。严子张在后听得前船炮发,急催人赶上,只见敌船没涯岸涌上前来,也放了三个大炮,打翻了几只敌船,须臾,短兵相接,箭如急雨。子张手下一人甚勇,身披重铠,捷若腾猿,竟跳上敌船,所向无敌,连杀完了三四只船上人。回头见子张之众伤的伤,死的死,落水的落水,连子张也跳下大水中。其人一眼觑定子张,也跳下水,从乱军中捞救起来,负在背上,登西岸,飞也似走脱了。闻是时落水者甚多,子张身穿铁甲,直堕深渊,下边似有物托起之者。仰面见天上一星,因此勇士得以捞住救脱,亦是大难不死,吉人天相也。
此时,清师前锋是四府汪提督所统,随后萧参将、钱参将、徐元直、夏都司,及知县洪一纬、监军巡捕陈日升,共有三千多人。既破华荡之兵,一路并无拦阻,悄悄直到南门,已是五更天气。见城上守护无人,仍从前月破城时缺坏处爬进城来,开了南门,放大军一拥而入。毕挥扬在察院中,听得六个大炮响,料道有大兵到,领兵扎在凌驾山,乘高眺望,清兵一支从小东门,一支从西门,作两翼,大军竟冲到县前。毕家兵见了,落荒退出北旱门时,背后清兵急赶。挥扬且战且走,从山僻小路而去。清兵恐有埋伏,亦不追赶,收军入城,为据守之计矣。
第四十八回 批黄旗洪父母止杀 给告示陈监军安民
县尹初莅职,烽烟犹未熄。绎骚动乡城,民命多戕贼。
何以得保全,批旗止杀力。渴时易为饮,饥后易为食。
略展提携手,黎元咸戴德。
为因留发启兵戎,荼毒生灵民困穷。
县佐监军施善政,大寒之后遇春风。
孰知清朝新令,凡系剃发者一概不杀,城内城外此时并无一人剃头,所以兵丁肆行杀掠止据。陈敏侯住大东门外木行头,同居有钱明之,训蒙为业者也。十八朝晨方出门,要往大东门卖布,忽见城上有人头是红的,转身叫敏侯曰:“不好了,为何城上都是红头人?”敏侯应曰:“想是昨晚到坐察院的海上毕家兵。”言未绝,早有箭射下来,仔细看时,都是红缨帽清兵。
二人急忙挈妻孥走时,桥梁俱已折断,把截得水泄不通,南北两头渐渐围将拢来。二人无计可施,才把妻子藏过,刚出后门,身子一齐被大兵拿住,把刀背乱打,绑到小东门外陈磐家大楼下,细细拷炙夹打两人,打得体无完肤。
过了一夜,第二日钱明之已被杀死,敏侯亦拖倒要杀,凡七八次,还亏口里放松道:“身边没有银子,我那邻家却是富的,定然有处搜取银子,愿领都都爷去。”敏侯之意,不过骗得身子到家死了,庶几尸首还有寻处,因此冒雨原牵押到木行头来也。是数不该死,恰到雁港桥,正遇无数兵丁船只,俱要进华圩里打粮。原来华圩是近城水区,百姓避兵的多藏于彼芦苇之内,因此就带敏侯上船。一进华圩,大雨中但闻人声鼎沸如雷,这班兵丁抢得热闹,敏侯得以乘间逃走,到五渠村兄弟处去剃头,然后才敢回家。
洪知县思进衙门,因县堂烧坏,就坐在小东门内广济桥下、已故乡绅陆羽明旧宅中。他大张告示,要百姓剃头发,且教把黄布一幅做小旗,上写顺民某人,随用正堂印信朱批为照,可以各门出入,并无拦阻;又教百姓领家小进城安插,而城中渐有生意矣。
陈日升,辽东人,才谞敏捷,土都堂就着他监军,故有监军巡捕之衔。
坐在南门里大街上顾伯谦旧宅中,正虑缮写乏人,陈敏侯是捕衙书手,困被打伤,扶仗投见,陈县丞大喜。敏侯因禀劝他各区图发刊刻告示,以代黄旗之所不及。凡百姓们领得监军巡捕陈告示一幅,贴在门上,兵丁就不敢擅入,可以保全一家,因此城内、城外及各村镇乡民获全者多,而民心渐渐归服矣。
第四十九回 援常熟舟师布海 破江阴火炮连天
百万雄兵纸上夸,声张虚势眼前花。
可怜一片东洋海,权作王侯将相家。
江阴自古澄江地,吴有延陵,楚有春申,江左风流不乏人。忠臣义士同死守,火炮如云,百里声闻,玉石无分血洒尘。
《丑奴儿令》
是时,海上大军从崇明直到杨舍,北至狼山二百余里,舟师布满,说是义阳王、李太傅、田军门、荆监军、胡来贡、顾容等,各拥战船,摇旗擂鼓,呐喊放炮,大张告示,声言集雄兵二十万,指日登陆打仗,救援常熟、福山、江阴等处,不许百姓剃发。百姓凡住常熟以北沿江一带者,欲不剃头,恐怕清兵杀掠;剃了头时,又怕明兵登岸,性命不保,真是事出两难,有倒悬之急,汤火之危耳。
江阴自闰六月起义兵,在曹乡宦家杀了知县,百姓共推严典史为主。此时邻县惟无锡,清兵一到就降,不动刀兵,常熟则推严宦为主,聚乡兵抗拒,故一时俚谚曰:无锡人一炷香,江阴人一把枪,常熟人严子张。言惟江阴人倔强也。豫王晓得,即差降将花马刘统军征剿。岂知江阴城最坚固,义兵勇敢异常,一连相持六十余天,杀死清兵无数,添兵几次也尽行杀完。人言若处处像江阴,大清兵岂能越江南一步!
豫王大怒,特调贝勒王统大兵,又将江船装载火药、铳炮无数,期在必克。一到,即将刘帅捆责,分兵先抄断各处村镇救兵,然后把城池围得铁桶,四面俱布置大炮,于廿一日子时攻城,城上亦将铳箭打下,自子时至辰时,百里内外惟闻炮声如万雷俱发,两边人马死伤无数。辰牌已后,城内火药及长兵已竭,城上人立脚不住,凭外边火炮打到,午后城垣俱已倾塌,四面鼓噪,一涌上城,百姓犹思巷战,俱埋伏在儒学里,察院里,及人家大宅中,跻住厮杀,终无降意。直至日晡,严典史已殁,领兵头目及乡兵不留一个,方收营住手。共计前后杀死清兵五六万,乡兵死者亦不下十余万,城中凡系街巷井厕中,尸骸俱满,诚唐世之雎阳再见也。
第五十回 脱险厄季生出火宅 显果报姜六入空门
江阴城陷戮人民,塞巷填街血染尘。
暗里挥戈图壮士,闹中跃马出重闉。
临危制变如反掌,料敌藏机若有神。
草泽英雄非谬语,季生真是胆包身。
半世弓刀混客尘,方知孽债是前因。
云深采药期刘阮,谷口逃名谢子真。
火宅得离心自净,莲宗同契智常新。
万缘放下从兹去,不向人间误此身。
次日搜捕城中民居,斩草除根,老幼不留一个。闻有一秀才,姓季名星,字梦白,原是文武全才,兵败后只剩短枪一根,独自归家,大开重门,坐在书房里。
其家宅颇宽大,进门道屋方是厅,厅后是遮堂,大楼从厅廊下转弯,一个大圆雪洞里面,就是书房门。只见一步兵身跨利刃,走进门来,东张西望,道是无人空宅,信步走到书房门首。不防梦白却隐身在门边,持枪就刺,正中面门,倒地而死。梦白把死尸撺在隐处,取其利刃在手,续后有一甲士手牵两个少妇,乘马入门,见是空宅,意欲将二女行淫,二女口中叫苦不住,竟牵上厅。走进厅后塞门,方抬头细看楼上,梦白尾其后,悄地赶上一刀砍翻,遂剥下其人头盔、衣甲、号带,依样整齐穿起,教二女依旧口中叫苦,仍乘马走上大街,手牵二女,闯出东门。于大难之中而作此行迳脱身,非有陈平之智、姜维之胆,不能也。
又闻有一人兵败,走到城隍庙神座下躲避,夜闻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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