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长烨回忆录》第27章


各个部门都自顾各自利益,报告中虚假成分甚多,在经济领域,很多报告建议引入等级制,
坚决执行分配制度,金正日只是说再考虑,通常没了下文。我曾经提议对于犯了错误的同志
宽大一些,对于一些干部可以再次启用,好像有了一些效果。 我强烈建议开发观光产业,
金正日让我写一份报告。我召集了人民武力部、国家保卫部、观光总局的干部们一起做。人
民武力部没有意见,国家保卫部要求运营和导游全部要由国家保卫部的人员担任,并要主动
担负对游客洗脑的任务。结果我就在报告中写对国家安全没有危害。统一宣传部和对外经济
委员会曾多次提议开放观光,但是也多次碰壁,这次我这个国际书记亲自从理论上论证可行
性,他们也觉得希望很大。 
他们想尽快知道结果,就不听的给我打电话打听消息。我也着急,但是金正日不发话,
结果就无法知晓。 
听说金正日向书记室的人询问起观光事业的情况,“如果允许观光旅游,不就意味着开放
吗?”“如果开放,会使我国经济瘫痪,结果很让人担心。”“还不知道啊!已经完全处于瘫痪
状态了。即使想开战,粮食也成问题。害怕被南朝鲜(韩国)占领,上面(金正日)也犹豫
不决”。之后,我下定决心,再也不给金正日提任何建议或忠告。 我的苦闷更重。看着那些
得癌症去死的人,我甚至想,为什么自己不干脆得个癌死掉。吊唁死去的弟子,我内心就在
想,活着么久真是愧疚。这个操蛋的世界,赶紧来场战争,都结束了算了。 1996年2月,
伴随着无数人民挨饿至死,金正日迎来了自己的54岁生日,主题思想国际讨论会在莫斯科综
合大学举行。客人们都住在大使馆里,所幸大使馆距离莫斯科大学很近,客房又多,附近没
有酒店也没关系。我带上了主体科学院的小同志们,他们大都十六七岁,刚刚高中毕业。带
他们的目的是向客人介绍北朝鲜的教育水平和文化水平。 他们是作为接待员去的,穿着统一
的服装,还学习唱歌,不仅朝鲜歌曲、俄罗斯歌曲,连西方歌曲也会唱。会上,他们与客人
们相处的很好,一起翩翩起舞,连大使馆的人都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只是接待员。消息传出后,
莫斯科的许多团体都邀请他们演出, 接待员的费用由国际主体财团承担,坐火车往返,住在
大使馆的客房里,所费不高。多亏了他们,讨论会进行的有声有色。讨论的主题是批判马克
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论证主体思想原理的正当性。俄罗斯的学者们,特别是莫斯科综合大
学的学者们,因为我出身莫斯科大学,都很欢迎我。 与在其它国家召开讨论会不同,这次我
做了好几次发言。侨胞们听后说,“对与主体思想的疑问都解开了,听到你说服现在还执迷马
克思主义的俄罗斯学者们也非常痛快。” 在我而言,获得好评却令我有一些担心。我不知道
成为对我来说是福是祸。 我与朝鲜驻俄罗斯大使和书记的关系都很好,心里盼望他们能在给
朝鲜的报告中对这次会议评价好点。但是,回到平壤还是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 在国际讨
论会上负责翻译金牡丹是俄罗斯文学专业的毕业生,在主体科学院攻读美学,她很受参会的
俄罗斯学者喜爱。我曾经与我的俄罗斯同学开玩笑,如果不把牡丹带上,1995年估计俄罗斯
学者们都不会让我们踏进校门。我当初将金牡丹放进代表团时,干部部是强烈反对的,传闻
俄罗斯留学生曾经参加反抗金正日的组织,所以1980年以后的毕业生是不允许出国的,我也
听说过这个传闻。 
当时,在俄罗斯的朝鲜留学生主要来自军方,他们组成了反抗金正日的组织, 
其中不少干部子女。人民武力部保卫司令部后来将这些人毫无例外的全都枪决了,听说
很多普通大学生也牵涉其中,而且之后也没有停止继续调查。我曾经问过人民武力部长,主
体科学院是否有学生牵连,他说跟主体科学院的学生无关。 我将这些话对负责干部的书记说,
他说如果不担心她逃亡可以带上。我见了金牡丹,“你跟军队反金正日的人有关系吗?如果有
关系就直说,然后再想办法”。“没有任何关系,而且现在在我的母校没有任何一名学生有问
题”。 她的丈夫也是我的学生,国际问题研究所的研究员。她对自己的丈夫也是那么说的。 “那
么,这次你来做莫斯科讨论会的翻译,我负全部责任。在莫斯科不要随意走动,确保不会出
事。能保证吗?”“能,我保证”。 她翻译的很好。她话不多,对美学有很高的造诣,可以说
是个优秀的女学生。但是,回到平壤几天后,她的丈夫突然找到我。“书记同志,请您一定要
帮助我。我的妻子被武力部保卫司令部带走了,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请救救她吧,
求求您了”。“怎么回事? 你仔细说”。“一周前,一个自称是武力部保卫司令部指导员的人找
来,那个人说出了妻子毕业论文指导教授的名字,问妻子认不认识,妻子照实回答。指导员
记录下来之后让妻子签字。妻子按照指导员的要求签完字后回到家,说录了供,心情不好。
两天后,保卫司令部就把妻子逮捕了,之后就再没有消息。“我知道了,我打听打听,你安心
等着”。 我通过自己的关系打听金牡丹的消息和那份文件的具体内容。 金牡丹的论文指导老
师负责外国留学生事务,与俄罗斯情报机构有关系,所以,与教授关系很好的金牡丹也就有
了责任。根据金正日的命令,只要与反金正日组织有一点关系,无条件枪决。我也被劝说最
好不要介入。 我只能照实对金牡丹的丈夫说,后来他的丈夫也被流放到地方。学生们一出国,
就对金正日和朝鲜的真面目有所了解,也就知道为什么数百万北朝鲜居民饿死。所以,成立
反金正日的组织事出必然,只是很可惜,等待他们的确是死亡。 
第十章 逃亡 
我强烈的感觉到,北朝鲜的独裁集权肯定会终结。1996年夏天,我访问泰国和印度,目
的是与两国的多个政党建立联系。为了与金德宏见面,我计划先乘坐火车去沈阳,然后飞去
泰国。 以前出国时我都是以书记身份亲自向金正日报告,但是这次根据国际部的安排,以国
际部的名义写报告。报告书中建议我以国际书记的身份途径中国,由中国方面举办招待宴会。
我知道金正日不喜欢中国,也忌讳我与中国领导人见面,所以我原来主张不告诉中国,直接
飞泰国和印度。但是,负责中国事物的部长说中国方面已经多次邀请我访华,朝鲜方面一直
没有回应,如果这次途径中国又不打招呼,怕中国方面误会,还是应该通告中国。 他大概不
知道金正日不喜欢我的亲中态度。按照惯例,国际书记和外交部长途径中国时都会通知中国
的。金正日看到报告后说,“为什么不乘坐飞机,非要坐火车啊?不要途径中国了,直接从平
壤坐飞机”。国际部的人接到金正日的指示后都很失落,我也只能苦笑。 结果只在转机时停
留北京机场两个小时。 金正日有一次对干部们说,“对干部来说,如果不再信任党,那还剩
什么呢?一堆肉而已。”在金正日看来,权力是评判干部的标尺。“如果我们是一堆肉,那你
失掉权力,接受人民审判时,就更什么也不剩了。”我决心已下,不能再这样每天奉承金正日
活下去了。进入秋天,北朝鲜的经济状况更加恶化,人民的苦痛和不幸罄竹难书。 1996年
朝鲜精粮产量不到210万吨,这些粮食连供应军队都不够。如果到了年末,军粮断掉,到时
候政府就会将所有居民的粮食供应军队,我们这些书记们也要去市场买200千克的粮食交给
军队。 粮食难弄,人们成堆的饿死。只要稍微离开平壤市中心,就能看到饿死的人,往郊外
去,更是成堆的尸体。许多人跑到山涧水里捞鱼吃。平壤尚且如此,地方就更无法想象了。 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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