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天涯》第97章


ng。”说了这话我自己心直跳,我敢吗?她转过头来,我马上做出一个造型动作,问:“你看我这象李玉和吗?”她闭了眼说;“不看。”我放下双手准备去穿衣,她睁开眼,我马上又恢复了造型,说:“看!还是看了吧。”她神情已经变了,说:“去穿了衣服来,跟你正经说件事。”她的严肃使我大吃一惊,一时觉得无地自容,赶紧跑了出去。
我穿好衣服过去,抱歉地朝她笑一笑。她说:“坐下。”我摸着床沿坐了,她拍拍椅子说:“坐这里。”自己又搬一张凳子在我对面坐了。平时她和我说话都是倚在床上,今天可怎么啦?我想缓和一下气氛,“嘿嘿”笑几声说:“今天怎么了,张小禾也有个严肃的时候,我心里倒直想笑。”她嘴唇微微张合几下,又轻轻咳嗽几声,看来她早已预设了这次谈话,却又有点难以启齿。她说:“坐好点不行?”我说:“我坐得歪七歪八了吗?”又笑一下,把手平放在腿上,挺直了腰,想象着幼儿园小孩的认真神态在脸上表示出来,又忍不住笑了。她说:“别开玩笑。”我忽然觉得她今天有点失态了,有什么话吞吞吐吐不敢说,吹毛求疵找这样些小事来拖延。
她嘴唇又微微张合几下,轻轻咳嗽几声。我看着那蠕动的嘴唇,心想:“我刚才还吻过的呢,这会子怎么这样陌生?”这样想着我心里幻现出一些图画,嘴唇也动了一动,似乎感到了一点温润,又把舌子伸到嘴唇之间,夹紧了,又用力缩回去,反复几次。我终于忍不住了,说:“要讲什么只管讲,反正是要讲的。”她眼睑轻轻垂下,避开我的目光,很费力地说:“那我也只好说了。”我说:“你讲。”她两眼逼视着我说:“前几天你说你要回国去是不是最后的决定?”她背书似地的说得飞快,好象稍一停顿,下半句就会被卡住似的。我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口吻和我谈这个问题。我说:“这是下最后通牒了吗?”她说:“你平时也还算直爽,请你今天也别拐弯抹角的,问你呢。”我说:“张小禾的口里怎么会说出这种响当当硬邦邦的话来呢?”她盯了我说:“问你呢。”我说:“问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过了这半年一年再说。”
她说:“那天你说再想想再想想,想了这几天想出什么想法来没有?”我说:“我原来想想想总会想出一个想法,想来想去暂时还没想出来,也说不定没想到明天又出现了一个好机会。”她说:“你那天说的是对的,不会有奇迹。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今天晚上再也不要吞吞吐吐含含糊糊,把事情说个水落石出。越陷越深,害了两个人呢,特别是我。我已经被你害了。”我说:“这样讲我怎么承受得起──怪我今天太放肆了吗?”
她指头指了胸口说:“这里,这里!”我说:“你跟我回去不行吗?回去会要了你的命吗?”她马上断然地说:“不行,绝对不行!什么都行,只有这一点不行。我跟了你什么都行,只有这一点不行,你偏偏要逼我这一点!就这样回去了,我怎么向家里交待?”我说:“小禾你想想清楚,你首先要交待的那个人是你自己。你也不算什么特别厉害的人,以为北美有多么光明的前途等着你吧!那么多厉害的人,也就那个样子。林思文比你怎么样,也还不是那个样子。人家的社会随随便便让你出了头,他们是傻瓜吗?你以为加拿大的钱是个好赚的东西!”她说:“孟浪你说的全部都对。要是我只是我自己,我就听了你的话,跟你走了。至少我得到了一点,我自己结婚没有勉强自己的心,没有要自己的心妥协,这太难了,一百个里面也不知有几个没有。这对一个女人就是幸福的一大半了,我不懂吗?我不愿自己幸福吗?可我自己哪里又只是我自己!为出国我奋斗了两年多,工作也丢掉了,这都不说。就这样两手空空回去,朋友也要笑我,家里也要骂我。我家里一封信两封信要我在这边生根呢,我姐姐正等着我把她弄过来呢,到现在男朋友也不敢找,都二十七了!摸着良心说句话,是你你会回去吗?你摸了自己的良心说一句!”
我歪着头说不出一句话,似乎什么都想到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大脑中茫茫然乱糟糟无边无际的一片空阔。她催我说:“问你呢,是你你会回去吗?”我说:“是的。”她说:“是的什么,你说清楚。”我说:“张小禾,你今天晚上好厉害啊。”她说:“惯用的伎俩又来了,又转移话题,今晚我偏不跟你走,要问个明白。先不说厉害不厉害的话,只说回国去是不是你最后的决定?”我说:“都把我逼到死角了。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她说:“是呢,我们俩这事就错了,白认识这一场了。不是呢,我们俩的事就太对了,我一生也就这样甘心了。”我说:“就有这么严重!”她说:“那依你说呢?本来我跟你也没事,我没打算这样,开始是想有个能说话的朋友吧,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始,就这样了。”我说:“你后悔了,你心里后悔了。”她说:“那要看你。”我说:“后悔你还来得及,本来我就配不上你,连我自己也没有信心。你要去嫁个有出息有钱的,我没出息,我从心里承认了自己没有出息!”她说:“你说这样的话,狠心狼!”说着突然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扑到我跟前,头顶在我胸前,双腿趁势跪到地毯上,伏在我膝上痛哭,双手拼命摇着我的身子,仰脸望着我说:“给我一点希望。我也理解你,只是你为我作一点牺牲也不行吗?我心里又少不得你,我人又不能跟你回去,我这心都撕成一片片的了。”说着又把头埋下去,伏在我膝上呜呜的哭,一会我膝上就是一片泪痕。她哭一会身子就抖动几下,我的身子也随着一颤一颤的。我拍着她的背又摸着她的头说:“慢慢商量,慢慢商量,大家都再想想。”
她抬起头,一双哭红的眼睛望着我,可怜的模样叫人心疼。她说:“又是再想想,你已经想了这么久,我都没有信心了。”又退到凳子上坐了,掏出手帕擦着眼睛,不好意思地一笑说:“别笑我,我激动了。”我说:“什么事也不急这一时,来日方长呢。”她说:“来日方长我不觉得,要快点把问题解决了才好,才安心。”我说:“两个人都想一个星期吧。”她说:“就听你的。”我说:“说不定到下星期你就想通了。”她说:“说不定到下星期是你想通了。”我心里想:“天啊天啊,这件事到底还是错了。”和张小禾结识,我一直想着是人生美妙的一笔,心中暗自得意,现却分外地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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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一个星期很平静地就过去。那几天张小禾对我还是亲亲热热,没事一样。这种亲热使我非常不安,她并没有想改变自己的想法。如果她莫名其妙地生气,烦躁,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好的迹象,那样就预示着她在内心已经开始退让,她生气,烦躁,是想使自己作出的牺牲被我理解,在情绪上有所弥补。可惜她对我还是一如继往。在那个星期里我把自己跟她留在加拿大的可能性仔细考虑了一遍,还是否定了。那样我将在精神上飘泊终身,一想到这一点我就不寒而栗。
在那个星期里,她有几次询问似地瞟我一眼,我也微张了嘴,把眼珠轮了上去反问她。于是两人都笑,也不点破。到了那个白天气氛有点紧张起来,我说些俏皮的话,她反应也是懒懒的。吃了晚饭她把调羹往碗里扔得“嘭”一响,说:“说吧,到时间了。”我说:“怎么说呢?”
她生气地一拍腿说:“一听口气就不对。早也知道就会是这样的了。”我说:“呆在这里我是不情愿的,我活不惯,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我自己也没有办法。”她说:“活不惯的人多,慢慢大家也习惯了点,没有你这样过了三年跟三年没过样的。也知道你对我也就是怎么回事了。”我说:“不为了你真有个象样的前途我也会放弃了,为了你呢我不把话说死,可我总还要有条路走才行,总不能就东拼西凑找点事做就这一辈子,人总共加起才一辈子呢。”她说:“说来说去,你还是先考虑自己,后考虑我们两个人。”我说:“也可以这样说吧。可是如果我把这个话对你说呢?”她沉着脸,微撅了嘴说:“知道你说话好厉害,最会堵我。”又说:“有条路走你愿不愿意?”我说:“行得通的我都愿意。”她笑起来说:“你说在这里活得别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说:“你知道我这不是瞎说。”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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