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桑雄狮》第89章


“你也许太聪明了,当不了好士兵。”罗德里格最终说道。
阿尔瓦想听的不是这个。这句话感觉像是拒绝。
“那您呢?”他问,“您也很聪明,从来都是。”
罗德里格又迟疑片刻,斟酌该如何回答,“我们生长在不同的年代,阿尔瓦,虽说我只比你大了一点。那些哈里发统治阿拉桑时,我们北方人生活在恐惧之中,我们每年都要遭到一次劫掠,甚至是两次;每年都要,就连劫掠逐渐停止后,大人们也常用这种话吓唬我们:‘要是你不乖乖睡觉,异教徒就会把你抓走。’我们梦想着奇迹发生,局势逆转,梦想着返回阿拉桑。”
“我也是!”
“但那些事已经实现了,你没发现吗?那不再是什么梦想。世界已经改变。但当你实现梦想时,却有可能发现它……并没有那么简单。”罗德里格看着阿尔瓦,“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我也不知道。”阿尔瓦闷闷不乐地说。
队长听到这话咧嘴一笑,阿尔瓦意识到自己方才有点放肆。
“抱歉。”他忙道。阿尔瓦还记得当初——感觉像是一百万年之前——在叶斯特伦郊外,罗德里格曾因类似的无礼言辞,把他一拳从马上揍下去。
但罗德里格这次只是摇摇头。世界已经改变。“不妨这样想,希望管点用,”他说,“你能把跟咱们同行的另外三个人看成异教徒吗?他们品行卑鄙恶劣,被大神厌弃?”
阿尔瓦眨了眨眼,“咱们都知道,阿拉桑住的也不尽是些恶棍邪魔。”
罗德里格摇摇头,“不。现实点吧。好好想想。有些贾德人会赞同你的观点,阿尔瓦,但牧师们从来不肯承认。我估摸你妈妈也不会。想想瓦斯卡岛。圣战的意义决定了这一点:亚夏人和金达斯人是贾德人的祸殃。他们的存在侮辱了咱们的大神。几百年来我们接受的都是这种教育。敌人永远摆脱不了恶棍邪魔的形象,更不用说具备什么高贵品格,至少,那在被信念推动的战争中是不可能的。这是我想要说的话:为你的国家、家庭而战,甚至是为追隶荣誉而战,都没问题,但相信你的对手都是邪恶化身,必须被毁灭,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想夺回半岛,重铸埃斯普拉纳的辉煌,但我不能说摧毁阿拉桑和它所有的—切,是在遵循什么神明的意旨。”
这番话很难消化。难得出奇。阿尔瓦沉默地骑了很久,“你觉得拉米罗王也是这么想?”
“我不知道拉米罗王是怎么想的。”
回答来得太快。阿尔瓦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种问题。谈话就此结束。其他人似乎也都不想聊天。
但阿尔瓦忘不了这个问题。他们在春光中一路西行,他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但怎么也想不明白。
当年那个孩子梦想中的阳光灿烂的世界出了问题。原先他所追求的,只是在罗德里格所说的荣耀中占有一席之地——在群狮之战中扮演一个可敬的角色,分享一份骄傲。
群狮之战。孩子的梦想。去年夏天瓦雷多人在奥韦拉村的所作所为,该如何与梦想共存?还有死在拉寇萨的维拉兹·本·伊沙克——阿尔瓦见过的最好的人 ?'…'还有,他们自己在菲巴兹西北的山谷中,对贾洛纳部队的伏击,那里有没有荣誉可言?有没有什么方法,能为它正名?
阿尔瓦还穿着那身凉爽宽松的阿拉桑罩袍。胡萨里也没有换下瓦雷多皮帽、马甲和绑腿。阿尔瓦不知道其中原因,但心中还是有所触动。也许在找不到真正答案的时候,人们更霈要某些象征?
又或许他真在这些念头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根本当不了合格的士兵。唯—值得安慰的是,队长同样没有答案,但这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在阿拉桑半岛费扎那城东方的小山丘上,眺望着由瓦雷多战马扬起的烟尘,在他们五人打马下山之前,阿尔瓦。德伯里诺最终认定,那份荣誉——炽热明艳的荣誉——几乎不可能得到。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就在同一天晚上,他却忽然发现了那份荣誉,也发现了今后要走的路。征兆仿佛就烙刻在燃烧的天空中。
当他们靠近城壕门时,阿马尔接过了小队的指挥权。当初在菲巴兹附近的争战中,贾罕娜就曾见过随着局势变化,他和罗德里格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转换职权。医师还意识到,这也是令她忧愁的原因之一。他们之间形成的纽带,他们不需言语的默契,如今都要被斩断了。
一支入侵阿拉桑的贾德军队等于为一切话题都画上了句点。他们俩都觉察到了。五个人在山上没说一句废话,只顾眺望滚滚烟尘,但他们都明白这微妙的变化。他们来费扎那是为了解救医师的父母,但是之后呢?在此之后,去年秋天在拉寇萨墙根底下那场象征性的角斗,终于要变成现实。
她想跟阿马尔谈谈,她亟需跟阿马尔谈谈。有关这件事,还有别的很多问题。有关爱情,还有在这杀戮的年代,他们熟悉的世界即将终结之时,某些东西是否真的应该拉开序幕。
但在路上不行。他们曾用眼神交流,也曾短暂交谈,但任何需要解决的问题都没时间沟通,他们的群星与双月融汇出的印记将会对未来产生什么影响?又有哪些可能性在等待他们?
凡此种种都必须事后再去考虑,假如时间和这个世界允许的话。
她对阿马尔毫无疑虑。这也许令人震惊,但从狂欢节那天晚上直到现在,她都不曾有丝毫疑虑。尽管谨慎的天性总在发出警告,但有时心中的箭矢总能找到明确的方向。
阿马尔就是阿马尔,医师听过不少传言。他行事自有风格,那些故事早已传遍整个半岛。
阿马尔说过爱她,她对此深信不疑,没必要担心。不用担心他。应该担心的是这个世界,担心黑暗、鲜血和火焰,但不用担心这个似乎正是她灵魂归宿的男人。
他们夹在一群凉惶失措的难民中间进了城。费扎那周围的农民几乎都为躲避贾德军的兵锋逃了过来。入城的道路和城壕上的吊桥都被马车、推车塞住,城门更是塞得满满当当。哭号的孩子、狂吠的狗、骡子、鸡鸭,还有大喊大叫的男男女女,缠得他们寸步难行。贾罕娜目睹了集体的大恐慌。
阿马尔看了罗德里格一眼,“咱们来得正好。今晚城里恐怕不太平。”他语气平淡,可贾罕娜心中惧意陡升,好似一面咚咚敲响的大鼓。
“咱们进去吧。”贝尔蒙特说。
阿马尔犹豫了一下,“罗德里格,你可能会被困在一座被你的军队包围的城市里。”
“我的军队在拉寇萨,正准备起程征讨卡塔达,记得吗?”罗德里格严肃地说,“若是出了什么变故,我自会料理。”
阿马尔又迟疑片刻,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那就把斗篷穿好。如果他们看出你是个瓦雷多人,肯定要当场把你打死。”他说着又看了阿尔瓦一眼,出入意料地露出他们都很熟悉的微笑,“至于你嘛,看上去比我更像本地人。”
阿尔瓦也笑了。“替胡萨里操心吧,”他用流利的亚夏语道,“他那顶帽子会把咱们都害死。”年轻人扭头望着贾罕娜,微笑着说,“咱们会把他俩救出来的。”
医师勉强点点头。不到一年的时光,对阿尔瓦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影响。当然,事实可能并非如此,阿尔瓦·德伯里诺身上本就有钢铁般的意志,何况他还跟随在世上最优秀的两名战士身边。贾罕娜突然意识到,年轻人正逐渐摆脱平庸的自我,准备破茧而出。
胡萨里和阿马尔在前头带路,催马慢慢地穿过人群。前面的人跌跌撞撞闪到两旁,嘴里骂骂咧咧,但声音不大。他们骑着马,带着武器,这就够了。五个人硬是挤出—条路来。
城门自然有卫兵把守,但他们早被混乱和喧嚣所淹没。没有人上来盘查,更没人挡他们的道。就在瓦雷多人出现的那天下午晚些时候,贾罕娜回到了生她养她的费扎那。
他们刚好赶在携带武器和火把的暴民们之前,赶到金达斯区。
自打伊沙克重又开口说话,艾莲就发现丈夫的听力好得出奇。是他先听到了金达斯区外传来的喧嚣,并让她留神看看。艾莲现在几乎可以完全理解丈夫的言语,对她来说,那些含混的话语正如久旱之后的甘露——因为那是伊沙克的话语。
艾莲放下正念给他听的信函。信是从帕德里诺寄来的,雷佐尼…本·克力和他的家人在那儿安了家。索兰尼卡大屠杀之后,他就送来了巴提亚拉的消息。
日后艾莲会记得,伊沙克说他听到外面有人吵闹时,自己正在读的就是这封信。她走到窗前,推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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