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IV四卷全)-第159章


“喂,还不醒来吗?”
持国天用力踩。
“醒来。”
多闻天用力踩。
“醒来。”
广目天用力踩。
“醒来。”
增长天用力踩。
我这不就醒来了吗——珍贺正打算这么说,却发不出声音。
“醒来!”
“醒来!”
“醒来!”
“醒来!”
被四大天王狠狠踩住,珍贺因痛而醒来。
回过神后才察觉,自己睡在房内卧榻,置身寝被之中。
“醒来了吗?”
有声音传来。
令人惊讶的是,四大天王真的围立在卧榻四周。
“啊,真是悲哀。”
持国天扑簌扑簌地流泪。
“啊,好不甘心。”
多闻天脚踩地板。
“你真是个小心眼的人。”
广目天的牙齿嘎吱嘎吱地作响。
“你难道不知道羞耻吗?”
增长天斜睨着珍贺。
“什么事?我到底做了什么?”珍贺问。
“啊,你不知道什么事吗?”
增长天响应。
“看着自己的心,就会想出来了。”
冷不防,广目天突然伸手插入珍贺胸中。
随后,拉出了心脏。
“看吧。”
多闻天开口。
“你不知道吗?”
持国天问。
心脏就在眼前。
正在跳动着。
“你要我把它攥坏吗?”
广目天紧握手上的心脏,珍贺胸口立刻难受起来。
“怎样,很难受吗?”
“我们也很难受。”
“很难受。”
“很难受。”
珍贺面前,四大天王因痛苦而扭动身子。
“真正该授得密法的人,不能得授灌顶。”
“世上有比这更难受的事吗?”
“世上有比这更难受的事吗?”
“大悲!”
四大天王一边扭动身子,一边以拳拭泪。
“全都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要去地狱吗?”
“要去吗?”
广目天伸手,将珍贺的心脏塞人他的口中。
“还给你。”
“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你好好想一想。”
“好好下决定。”
然后——四大天王消失了踪影。
此时,珍贺真的醒过来了。
是被自己的呻吟声吵醒。
啊,刚刚原来是一场梦——珍贺如此想着。
然而,隔天早上,和寺内的人见面,“这是什么?”
那人指着珍贺的额头问道。
慌张揽镜自照,原来珍贺额头上写着“大悲”两个字。
“这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珍贺对空海说:“贫僧错了。现在我相信,您才是最适合获授密法的人。”
珍贺真心地说道:“如果青龙寺有人说你不适合当密教八祖,贫僧将劝说那人,是他镨了。”
语毕,珍贺对空海三拜、四拜而归。
终卷之章 长安曼陀罗
〔一〕
空海在青龙寺接受灌顶,此时,大唐王朝政情也在瞬息万变之中。
八月,空海在青龙寺接受传法灌顶——久病的顺宗皇帝下诏:太子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
据此,顺宗让位,由皇太子李纯继位。隔年,年号也将由永贞改为元和。
空海入唐期间,皇帝已二度更迭。
因此,宫廷人事大幅度调整。
实际掌握宫廷大权的王叔文和王坯两人,均遭左迁。
王叔文左迁为渝州司户,王坯则为关州司马。
两者皆属僻远地方的官吏。
遭朝廷左迁者,非仅此二人。与两人较接近的文官,也被贬为地方剌史。
以空海周遭来说,刘禹锡降调至连州,韩泰贬至抚州,柳宗元则下放到邵州。
以刺史来说,还是地方长官。但所有人在赴任之前,又会由刺史降为司马。
先让当事人左迁为还算不差的地位,再于赴任之前,降调官职,这是自古以来即行之有年的作法,关于此状况,当事人也该有所觉悟吧。
九月——赴任前,柳宗元至西明寺造访空海。
“我来向您辞行。”柳宗元说。
“听说是邵州——”
“是的。”柳宗元静静点头响应。
不知如何隐藏、掩盖,柳宗元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悔恨。
“虽是半途而废,但这也是命吧。”
热血诗人柳宗元淡淡地说。
“我们所做的许多事,大概从此烟消云散。其中,总会留下几样成果吧。”
“我也有同感。”空海点点头。
“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柳宗元说。
“松了一口气?”
“得到空海先生如此评价,我顿时感觉,我们或许真的留下几个成果了。”
“一定会留下成果的。”空海又说一次。
“留下成果——对处身此种位置的我来说,此话真是十分受用。”
“什么时候出发?”空海问。
“三天后。”
“王叔文大人呢?”
“已经出发到渝州了。”
“是吗?”
“他托我传话,衷心感谢空海先生。”
“感谢?”
“他说,拜你之赐,我们才有一些时间善后,这段时间,也完成了数件工作。”
柳宗元望向空海,说:“王叔文先生也早有觉悟。”
有何觉悟,空海没有问。
因他明白柳宗元话中含意。
大唐帝国之中,政治失势者的下场即是死路一条。
首先,将他左迁至地方,授与闲差。
继之,不多时,京城便派来使者,传令要当事人自行了断。
还会携带毒药。
与“死刑”没什么两样。
完全要求本人自由意志服毒。
在大唐国,此称之为“赐死”。
如果拒绝自尽,便会被杀,以病死之名回报京城。
事实上,王叔文左迁隔年,即遭“赐死”。
王侄则在同年“病死”。
“哎,人世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柳宗元说。
“刘禹锡先生呢?”空海问。
“连州。”柳宗元答道。
刘禹锡是柳宗元最相知的诗友。
两人从此各奔前程。
柳宗元和刘禹锡一两人故事尚有下文。
柳宗元降调邵州刺史,刘禹锡左迁连州刺史后,柳宗元又降职为永州司马,刘禹锡为朗州司马。
此后十年过去,长安有人建议让两人升官。
两人左迁,本因王叔文连带所致,十年之间,事件喧嚣也该平息下来了,朝廷大概如此判断吧。
再说,两人均为优秀人才,不该摆在闲差之上。
两人因而擢升两级,分别成为刺史。
任地也随之异动,柳宗元赴柳州、刘禹锡则分发播州。然而,播州地处边境,位于今日云南省和贵州省边境。
刘禹锡家有年迈老母。
“恳请与刘禹锡交换任地。”
柳宗元上书长安,如此请愿。
结果,请愿有了响应。柳宗元仍任柳州刺史,刘禹锡则转为连州刺史。
两年之后,柳宗元辞世,终年四十七岁。
帮柳宗元写墓志铭的,正是刘禹锡。
此后,刘禹锡返回长安,活至七十一岁。
柳宗元和刘禹锡自长安一别,便不曾再相见,然而,两人情谊却持续终生。
两人都是深受民众爱戴的诗人。
“此回被左迁,并非白龙那事行迹败露,而是对我们看不顺眼的家伙所为。无可奈何。他们也有他们的大志,如果前朝之人在他们周遭,一定很难办事。”
柳宗元语气坚定地说。
“能与你相遇,我真是幸运。”
“幸运?”
“到哪里,都能做事——这是我从你那儿学来的。”
柳宗元首度面露微笑。
“你因应你的处境,做你该做的事。我因应我的处境,做我该做的事。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工作,至死方休。”柳宗元坚决说道。
“我想,我们再也没机会相见了,请保重——”
此为柳宗元最后一句话。
柳宗元辞别西明寺。三天后,便启程前往邵州了。
〔二〕
十二月——惠果卧病在床。
竭尽己力为空海灌顶,犹如燃尽生命之火,惠果随即病倒了。
惠果本已染病在身,但自空海来到青龙寺之后,让弟子们难以置信地,惠果又恢复了精神。
照这个样子看来,应该还有元气,一切无碍吧——青龙寺僧人似乎也都作此想。
然而——八月举行完传法灌顶后,进入九月,惠果病情再度恶化。
即使如此,惠果依然常要空海陪伴在旁,以为交谈对象。
惠果觉得,与佛法仪轨无关的事,也应该让空海尽量见识。
而且,师徒关系之外,果惠也欣喜于和空海的交往。
惠果一直认为,自己和空海都是相同的佛教徒。
脱离师徒关系,以佛弟子身份和空海一起共修——那种喜悦,惠果临终前都想尽情享受吧。
十二月某日——惠果召唤空海。
“您找我吗?”
空海来到惠果病床前说道。
〔三〕
入夜——仅有一盏灯火点亮着。
屋内,只有惠果和空海两人。
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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