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第42章


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些演说家中,罗伯斯庇尔可以算是他们的佼佼者了,然而即使是他的演说,也经常有着令人吃惊的自相矛盾。只看这些演说实在搞不明白,这个大权在握的独裁者何以有如此大的影响。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群体只需要这样的东西。
议会的名望崇拜
可以说,所有成功的煽动者,其演说的内容都不过是一些教学法式的常识和废话、糊弄孩子头脑的稀松平常的拉丁文化,即使在攻击和辩护的时候,所采用的观点也不过是些小学生的歪理。
它们的演讲中没有思想,也没有措辞上令人愉快的变化,更没有切中要害的讥讽,只有令我们生厌的疯狂断言。只要是稍微具备理性的人,在经历过这样一次毫无乐趣的阅读之后,总是会不免长叹一声。
一个极端狭隘的头脑,再加上坚定不移的强烈信念,是一个人获得权力最基本的条件。一个人要想无视各种障碍,表现出极高的意志力,就必须满足这些最起码的条件。因为群体本能地在精力旺盛、信仰坚定的人中间寻找自己的主子,他们永远需要这样的人物。
然而,即使一个人具备了这两点因素,还是不能够保证他会取得成功,因为在议会中,一次演说要想取得成功。根本不取决于演说者提出的论证,而是几乎完全依靠他所具有的名望。
这方面最好的证明是,如果一个演说者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失去名望,他同时也就失去了一切影响,即他根据自己的意志影响表决的能力。
当一个籍籍无名的演说者拿着一篇论证充分的讲稿出场时,如果他只有论证,他充其量也只能让人听听而已。在1890年的议会中,曾经有这样一位缺乏名望的众议员,他的一次演讲经历,就可以成为我们在这方面的最好例证。
当这个众议员走上讲台之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讲稿,煞有介事地摆在自己面前,十分自信地开始发言。
这个人曾经自我吹嘘说,他能够让听众确信使他本人感到振奋的事情。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吹捧自己的论证,对那些数字和证据信心十足,坚信自己能够说服听众,认为面对他所引用的证据,任何反对都没用处。
于是他一厢情愿地开讲,相信其他议员们的眼力和判断力,认为他们理所当然地只会赞同真理。
然而当他一开口的时候,就惊异地发现大厅里并不安静,悉悉索索的噪音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传了出来,这让他多少感到有些恼怒。
这个众议员一定在想:“这些人为何不能保持安静呢?为何这么不留意他的发言呢?对于我正在讲的话,那些众议员又在想些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让这个或那个众议员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情。于是他皱着眉头停了下来。在议长的鼓励下,他又提高嗓门开始发言,他加重语气,做出各种手势,然而周围的噪声越来越大,以至于他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见了。
于是他又停了下来,最后,因为担心自己的沉默会招来其他议员的哄笑,他这才又开始说了起来,然而只要他一开口,喧闹声就立即变得难以忍受。最后,这位议员不得不急急忙忙地结束了自己的演讲,仓皇狼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从这个例子上我们可以看出,这位议员实在缺乏演讲方面的技巧训练,然而如果他能够拥有相当的名望,情形就会有极大的不同。
我们看到,当罗伯斯庇尔丧失了他的全部威信与名望之后,他便不再有机会出来表现他的口才。议员们不等他吐出一个字,就怒吼着将他的声音淹没,而且不留任何机会来让他提出指控。在大会主席的欣然同意下,一个又一个的演说者登上了讲台。罗伯斯庇尔刚想要为自己辩护,声音就被一阵阵的狂呼给压了下去。
600名受到压制的胆小议员,将几个星期、几个月里积累起来的一切怒火、一切委屈统统地集中了起来,向这个人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小说网·。。]而在此之前的时间里,他们甚至一见这个人就浑身发抖。
在几个小时之后,事情终于有了结果,罗伯斯庇尔被剥夺了法国公民权,并被投入了监狱。24小时之后,这位昔日法兰西政坛上风头最劲的演说家,最有权势与名望的独裁者,已经被人打烂了下巴,横躺在国民公会前厅的两条长凳上面,鲜血染透了他的衣服。
我们看到了名望的巨大作用,罗伯斯庇尔政治生涯的起伏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与这点联系在一起的,则是议会群体起起落落的情绪,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将在下面的研究中谈到它。
(8)游走在情感的两极
群体容易陷入极端情绪之中,这一点我们已经在前面的研究中得到了证实。现在我们要说的是,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议会也具备群体的该项特征。
当议会因为某种原因的刺激而变得极度兴奋时,它也会变得和普通的异质性群体没什么两样,这时它的感情就会表现出总爱走极端的特点。
每当议会陷入了极端情绪之中,我们就可以看到它或是做出最伟大的英雄主义举动,或是犯下最恶劣的过失。那些议会中的议员们,也将不再是他自己,他会完全失去自我,投票赞成最不符合他本人利益的措施。
从法国大革命的历史事件里我们可以看到,议会是怎样严重地丧失了自我意识的,又是怎样让那些与自己的利益截然对立的建议牵着鼻子走的。
比如说,贵族放弃自己不纳税、不当兵、可直接担任公职等方面的特权,无疑是个巨大的牺牲。但是在国民公会大会那个著名的夜晚,他们却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又比如说,议会成员们放弃了自己人身不可侵犯的权利,便使自己自己永远处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而他们却迈出了这一步;这些议员们似乎并不害怕在自己的阶层中滥杀无辜,虽然他们很清楚,今天他们把自己的同伙送上断头台,明天这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是因为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完全不由自主的状态,任何想法都无法阻止他们赞成那些已经把他们冲昏了头脑的建议。
这种无意识状态的到来,往往是极度突然的,议员们前一天还在极力谴责的东西,很可能在第二天就被通过了。造成这种情况的是他们的混沌头脑,再也没有其他的原因。
我们可以看到,在所有情绪激昂的议会上,都会出现同样的无意识现象,尤其以大革命时期的革命党人最为严重。
这些革命党人组成的议会,批准并下令执行一些他们引以为荣的措施。而那些措施不只愚蠢透顶,简直就是犯罪。
他们杀害无辜,杀害他们的朋友。在右派的支持下,左派全体一致,在热烈的掌声中提议将丹东定性为人民公敌,于是这位革命党人的天然首领,这场革命的伟大发动者和领袖,就这样被送上了断头台。
在左派的支持下,右派又全部一致,在最响亮的掌声中表决通过了革命政府最恶劣的法令。议会全体一致,在一片热烈叫喊的赞扬声中,在对德布瓦、库车和罗伯斯庇尔等人热烈的赞扬声中,不由自主地一再举行改选,使杀人成性的政府留在台上,让罗伯斯庇尔这样的刽子手主导法兰西民族的命运。
在牧月22日,整个议会通过决议,决定由刽子手来对议会进行“全面的清洁”。
在热月8日,在罗伯斯庇尔的最后一次发言结束后,议会又抛弃了他,将这位新时代的暴君送上了断头台。
这幅画面看起来昏天黑地,但它却十分准确地表述了当时的历史画面。议会若是兴奋和头脑发昏到一定程度,就会表现出极端的特点。它会变成不稳定的流体,受制于一切刺激。
在1848年,议会再一次向我们展示了它的极端多变性,一刻不停地从一种感情转向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感情。
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一次次的动荡中,议会多次因为自己的分裂、嫉妒和猜疑,也因为它的盲信和无节制的愿望而坠入地狱。
当议员们聚集在一起,议会的质朴和天真与它的普遍怀疑不相上下。与毫无法律意识、不知纪律为何物的表现相伴的,是放肆的恐怖和幻想。在这些方面,即使是乡下人和孩子也比他们强。
他们的冷酷和他们的缺乏耐心一样严重,他们的残暴与驯顺不相上下。这种状态是性格不成熟以及缺乏教养的自然结果。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这种人吃惊,但任何事情都会让他们慌乱。出于恐惧或出于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他们既能赴汤蹈火,也会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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