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人家》第100章


刘改兴笑了笑说:“跟家里人再商量一下吧。”
大青妈说:“这事我做主。”
刘改兴说:“老嫂子,你先思谋着,我出去办点事就回来。”
大青妈点下头。
她看着睡在地下门板上的儿子,悲从中来抚尸大哭,人们闻声又过来解劝。
苏凤河到工地去了,大青妈并不责怪他,反倒能放开大干,有他在碍于村长的面子,不便出头。
大青妈面临的难题是,不知水成波愿不愿把他的死鬼女人让给大青,刚才人多,她不便开口。
大青妈止住哭泣,对众人说,等一会儿饭熟了,都吃过再走,人们发现刘村长一干头面人物都陆续回去,他们也不好意思打扰,又说了些宽慰的话,就各自回家了。
二青、白白、友海、月果、宝弟、丕丕,还有从从,都坐在大青的屋里,大家心头十分沉重,很少说话。
引弟和改芸在春灶上做饭,人多,家里转不开,就挪到外头来了。
宝弟脸上的伤肿还没完全消散,一根连一根抽烟。
二青的脸黑黢黢的,他眼窝深陷,脸色憔悴,有种负罪感,忙于自己的事业,没有认真对待大哥的婚姻,以致酿成了悲剧。
大家心里都明白,要不是四川女人一去不回,大青是不会恍恍惚惚出车祸的。
饭做好了,蒸饼烩菜,大家不声不响地吃完。二青说:“这会儿还没干的,先回去歇歇吧! ”
除了改芸、引弟,人们都回去了。
大青妈走过来,两眼又红又肿,见了二青和白白,触景生悲,又抱住一双儿女哭了起来。
白白忍住悲痛,极力安慰,她才渐渐止住悲哭。
“妈,你往开想想吧。”白白一边用手绢抹母亲的泪水一边说。
妈妈悲切地说:“白白,你大哥太苦了呀,活着没享上福,死了又孤零零的。”
白白一愣,没听清母亲话里的弦外之音,总不能再陪葬一个人吧?
二青比她大几岁,经见得也多点,他忽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惊讶地说:“妈,你想给我哥结个阴亲呀! ”
母亲点点头:“二青,你就不为你哥思谋一下? 他人老实又没本事,一个人到了那边还不是受人欺侮。”
二青哭笑不得,向妈解释:“妈,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那边。”
“看你说的。”母亲不满意了,“十八层地狱,又不是妈造出来:的。”
白白听清楚了,她心疼大哥,英年早逝,可妈这一套,明明白白是愚昧无知造成的,于是,她委婉地说:“妈,那些话,都没根据,是哄人的。”
母亲眼睛一瞪:“你们年轻,不懂事,老人们一辈一辈往下传,还能是假?二青,妈跟你们说,我想把成波的死鬼女人给大青……”
“啊! ”
兄妹二人异口同声,惊愕地叫出声来。
“这有甚大惊小怪的,二青,你去跟成波提叙一下,看看行不行? ”
“妈……”二青不知该咋说妥当。
白白直杵杵地说:“妈,那有什么用! ”
“你知道个甚? ”母亲训斥她,“不给你大哥结阴亲,他能安宁? ”
白白不敢吱声,心里为母亲叹息。
“二青,快去哇! ”母亲催促他。
“我不去! ”二青很坚决。
“不去? ”
“不去。”
母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又回到大青的遗体前,拍着他数落起二青来。
“哎呀,大青,我可怜的儿呀,你看你的好兄弟呀……”
二青生气地直跺脚,拧眉毛。
白白悄悄说:“二哥,妈哭得好可怜,你就去哇,咋说还不由你? ”
二青一想也对,就对母亲说:“妈,你别哭了,我去还不行! ”
妈就等他这句话:“二青,快去哇,手心手背都是妈的肉呀! ”
二青气呼呼地走了,母亲对白白说:“你看看那个四川女子的衣裳带走了没有? 将来还得给你大哥的阴亲穿哩! ”
白白答应着,并不动弹。
妈给大哥结阴亲的事一传出去,芨芨滩就沸沸扬扬议论开了。
苏白白感到无地自容,连门也不敢出了。
二青找到水成波,把母亲的打算讲了:“真叫人没办法。”
水成波说:“这种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我看要破除你妈的迷信,非得一个人出面不行。”
“谁? ”
“你二爹。”
“他? ”
“除了他,别人还难以担当此任呢。引弟的事,使你二爹改邪归正,不再当阴阳看风水装神弄鬼,这件事,他只要肯现身说法,你妈肯定信。”
“我担心二爹不肯出马! ”二青不无忧虑地说,“我哥这个下场,也有他的一分功劳。”
“正因为你二爹问心有愧,他才肯出面,走,咱们找找他去。”
往苏凤池家走着,二青问他:“去南方的事咋闹下了? ”
“手续一大堆。我是正式老师,教育上的关还没过呢,实在不行,我就辞职吧,不破釜沉舟不行。背水为阵,绝处逢生。少说还得一两个月才行,我这一动,反响挺大,月果还打上门去,兴问罪之师。二青,可见芨芨滩的人们还看不惯见利忘义的人呢。”
二青说:“人们穷惯了嘛,脑筋还没转过弯子来,成波哥,将来有机会有可能,我还想出去留留洋呢。”
成波拍拍他的肩头:“有什么不可能? 事在人为。”
“从从没意见吧? ”
“她明白,我这样选择,多一半是为了她。”
他俩来到苏凤池家门口,听见有人说话。
“二青,咱们来迟一步,改兴村长已经想到了。”
二青说:“那咱们去鸡场吧! ”
成波点点头。
3
这个破破烂烂的窝,自从引弟给他收拾了几回,面目大变。
苏凤池自从捉了“鬼”,在引弟面前无地自容,细思谋起来实在惭愧,把人家娃娃作弄了两年,闹得她活不成死不了。
引弟倒不记前嫌,对他说:“二叔,你也算村子里的五保户,以后,我来侍候你。我跟二青成了一家人,咱们不也是一家人吗? ”
说得老汉眼泪横流,想打自己的耳刮子,叫引弟拦住了。
“引弟,老叔不是人,对不住你。”他忏悔不已。
白白说:“二爹,村子里的五保户,刘村长都有安排,引弟就来照顾你哇。”
苏凤池满面羞愧。
正好李招弟被公安局抓起来,大青又出了事。他一连进了几趟城里,躲过了人们的讥嘲。他原想,引弟一张扬出去,他的老脸真没处放了。
两岁马驹跑冰滩
唱这山曲实在难
他咋在人前站呀? 不过,回到芨芨滩,他并没发现有异样的目光扫射他。
对引弟的仁厚性格,他不能不点头。李虎仁咋能养下这么个好女子,他反而感到奇怪了。
大青的死,对老阴阳刺激很大,他万分后悔,没闹清四川女人的来历,听招弟一派胡言,就冒冒失失给大侄儿找下个害,以致人财两空又搭上大青一条命。
他去城里打探招弟的消息,别人不便对他说,他就大胆到公安局去问讯。人家对他审视久久突然问:“老汉,你打问她干甚? 她可是个人贩子。”
吓得老苏屁滚尿流,赶紧跑了出来,直怕后头追过来。
他从田菁菁那儿,才得到点蛛丝马迹,大青的老婆,根本不是什么四川女子,是招弟原先雇下的,一个暗娼。
苏凤池听了,五雷轰顶,看看干的甚牲口事? 给大侄子找了个“野鸡”。
听说招弟从中挣了不少钱哩。
他气得七窍生烟,回到芨芨滩,也没去给李虎仁家汇报。
枪崩了李招弟才解恨。
大青死了,苏凤池“为虎作伥”,罪责难逃。尽管哥嫂对他没说一句重话,不给他放下头脸,侄儿侄女也没舌剑唇枪,但他心如刀绞,借酒浇愁。
活了五十来岁,这干的是什么事? 哄了一辈子人,到头来叫人家哄了。
苏凤池不敢到大青的遗体跟前去,他怕大青突然爬起来,抓住他不放。
从大哥那儿回来,他蒙头大睡,睡梦里还哭醒过两次。
苏阴阳彻底垮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悲伤过。他浪荡了几十年,大青憨厚,从来没给过他白眼,是自己把大青害了呀。
老苏躺倒了,引弟过来侍候,他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苏也不例外。
苏阴阳在全芨芨滩是出了名的夜壶没把子——难拿圪旦。田耿李虎仁时代都拿他没办法。涎皮赖脸,活到现在。
他没想到,这个刘改兴不动声色,比田耿李虎仁厉害得多,对他采取的是釜底抽薪的战术,先攻破他的神鬼论,使他失去吓唬庄户人的资本。
这一招,苏凤池不能不佩服新上任的刘村长工于心计,他既没有像从前“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那会儿,动不动就拉他游村示众,批斗打倒,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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