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第91章


“休得啰唆,赶快去!”萧岿皱了眉头。
内侍领命而去。
萧岿半倚在台阶上,眼睛低垂,睫毛细密地覆盖下一道浅影。耳畔有风吹树叶窸窣的声响,节奏明快。他的睫毛动了动,薄薄的嘴唇抿起。
这段日子以来,他总是喜欢整个人沐浴在日光下,呈半寐半醒状态。在光晕里,他会寻找到那张清秀的含着羞赧的面颊,然后好像可以碰触到一般,一只手无意识地举起,极轻柔地抚摸。然后等着她消散淡化,最后什么都没有。
有时她低眉垂眼,有时她抬眸一笑,纯然没有一点阴影的笑容。
他心里无端地躁动,翻了个身,叹了叹气。
内侍出现了,步子有点慢吞吞的。萧岿感觉失望,拾起一粒小石子,准确无误地击中内侍的靴面。内侍故意夸张地“哎哟”一声,装出龇牙咧嘴状。
萧岿并不笑,无聊地拿竹枝在地上划字。内侍望着不断出现又擦去的“休”字,讨好道:“殿下即将出征战场,忙里偷闲约会休休小姐,算抬举她了。她要是不来,奴才去宰相府逮了她,要她好好伺候殿下。”
萧岿双目陡然一横,竹枝甩在内侍头上。内侍这回真吃痛,不敢再说,慌忙垂立一边。
时间在慢慢过去,灰蒙蒙的天空透出太阳,日头向头顶移动。
萧岿站了起来,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波动不定。他的内心也起了小波动,声音极细,面上还有一丝怅惘。
“她要是真不来呢?”
一旁本来手足无措的内侍,忙应道:“殿下想要的,谁敢不依从?那是休休小姐的造化,一般人做梦都盼不到呢!”
萧岿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再次荡漾起自信满满的笑意。
又过了良久,日头在头顶高照,村外终于传来车轱辘的声音。内侍耳尖,喊道:“殿下,来了,来了!”
萧岿霍然起身,阳光映着他的脸,孩子似的甜蜜地笑着,连瞳孔都是晶亮的。
车轱辘声由远而近,不多时,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驾车的是个农夫,马车破得连个帘子都没有,就这样晃晃悠悠从容地从萧岿面前经过。
萧岿望着马车远去,神色渐渐变得沮丧,他发狠地踢了一记皇家精雕细琢的车架,生气道:“不等了,回去!”
天际如坐针毡。
日头穿透树荫,照在地面一片斑驳。他仿佛看见休休孤零零地站在阳光下,单薄的身影隔着日光,忽长忽短,渐渐模糊。
母亲和刘老爷夫妇谈得正欢,时不时发出很得体的笑声。她本来就健谈,很容易拉近人。此时天际却显得不耐,甚至盼着相亲快点结束。
“几时了?”他问倒茶的女用。
女用告诉他卯时快过,他中了魔似的,突然站起身。厅里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倪秀娥停止了说话,疑惑地抬起眼。
嵇明佑早已察觉到异样,一直不动声色地盯着天际,此刻断喝道:“干什么去?”
天际不应答,朝嵇明佑深深一躬,又朝刘老爷夫妇深深一躬,嘴里说声“抱歉”,便撒开双腿奔出了客厅。
倪秀娥大惊,哂笑着屈膝施礼,高喊着儿子的名字,小跑着追了出去。
卯时已过。
休休坐在门外,眼望着天空,逼回了酸涩的眼泪,心间虽仍然失望,却忽然安定了下来。
“没什么好哭的。天际哥没要我,是我不配。命就如此,我认了,该离开江陵了。”她苦涩地笑了笑,缓缓站起来,独自就这样默默离开。
“休休!”
天际的声音。
她蓦然抬头,眨了眨眼,似乎此时此刻才明白天际真的出现了。她望定他,等着他慢慢走近,不安地、不确定地等待着。
天际满额是汗,紧绷的脸却缓和下来。他伸手抓住休休的手,【。③ūωω。】第一次温柔地袒露自己的情绪。
“记得小时候我向你爹发过的誓言吗?我要娶你。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到今日,还是没有变。愿望就在眼前,它就要实现了,我怎么会白白放弃?休休,卯时已过,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说到这里,他鼻子一酸,眼里有了湿意。休休不言语,抬袖轻轻拭去他额头的汗珠,将头缓缓倚在他的肩上。天际不由得粲然一笑,搂住了她。
两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沈不遇、柳茹兰等人恰好寻找到此,见此情景,全都愣在那里。
倪秀娥急匆匆追来,老远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半晌,她心境一闪,躲进了墙角边。
天际的府邸。
休休和沈不遇对峙着。她神色冷漠,连正眼都不想去看他。当她离开沈府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惧怕他了。
沈不遇满脸怒意,斥道:“你离家出走,胆子也太大了!我好歹是你的父亲,没经过我的同意,竟敢自作主张,为所欲为!”
他原本在倪秀娥面前同意两人交往,是为了顺利说服休休回江陵。后来因为休休的身世暴露,加上朝中诸般要事,他倒把储天际给遗忘了。结果一疏忽,无端地生出枝节来。
休休丝毫不惊慌,冷笑道:“我的父亲早死了,死在你的手里。他养育了我十六年,却是替害他全家的人养育。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该是我为他尽孝的时候了。”
“你为一个死去的人尽孝?”沈不遇阴沉道。
“我不止尽孝,我还要赎罪,替所有死去的人赎罪。”
沈不遇顿时哑口无言。
今日的休休已非当日的休休,她不再为他左右,他也无力去掌控。他们是父女,彼此间横着一条鸿沟,他跨不过去,她恨他,自然不会迈近一步。
这就是事实。
沈不遇感觉自己败得一塌糊涂。他自认聪明绝顶,能够纵观局势,看透人的心思,然而,在萧岿那里,他第一次败了。这次,是第二次失败。
此时,他只是像个做错事的大人,无措又无奈,做着无力的挣扎。
“你想嫁给那小子是不是?”
“是的。”她平静地回答。
“你好歹是相府的千金,我自会给你挑选个好的。储天际背景太差,他配不上你。”
“什么叫做配得上?”休休悠悠说道,“我本来就是苦出身,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抛弃了。那些权贵势力,我倒配不起。”
沈不遇耐着性子,变得絮絮叨叨起来:“我知道,我虽然是你的生父,可是没权利来干涉你的终身大事。你现在想离开沈府,所以急着想把自己嫁了。储天际并不适合你,你跟着他会吃苦受罪。我会介绍一些江陵的王孙公子让你认识认识,你再做决定也不迟。真不行的话,四皇子萧灏也比储天际强上百倍……”
“怕是又搞出什么遴选事件不成?”休休讥讽道。
像是剥去了最后一层面具,沈不遇无言以对。他自嘲地摇摇头,片刻后笑了起来:“无论怎么说,我知道挽留你已无望。你恨我,用这种方式嫁人……以后,不要后悔。”
休休答得很干脆:“不会。”
沈不遇垂头丧气地离开,一只乌鸦扇着漆黑的翅膀,朝他怪叫一声。他听出不祥,不由得长叹一声:“这回,她是真的离开沈家了!”
拐弯处,有人好像专门守在那里,头绾青布,素衣黑履,至他面前倒头便拜:“老奴倪秀娥拜见老爷。”
沈不遇愣了愣,在别人面前重新摆出傲慢之势,道:“恭喜啊,你的儿子得逞了。”
倪秀娥抬头,已是老泪纵横,声音哽咽道:“老奴向老爷请罪来了,不孝子储天际不听老奴规劝,冒犯了老爷。老奴教子无方,罪该万死,请老爷降罪啊!”
“这次怨不得你。”沈不遇无奈道。
倪秀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老奴还蒙着夫人牵挂,却恩将仇报,实在是没脸见老爷夫人啊!”
“好了好了。”沈不遇疲倦地挥挥手,叹道,“你儿子的事情本官也不计较,他俩如果有缘,就随它去。我这个女儿不认父亲,我还能怎样?希望你儿子善待她,好自为之。”
倪秀娥赶紧叩头跪谢。
待沈不遇离去,倪秀娥眼望着苍穹,嘴里自言自语道:“四宝,你放弃当刘老爷的女婿,选择休休,娘不知道是错还是对。娘只能为你做这些了,以后就看你的造化了,你可要善待休休啊!”
她似乎又想起什么,接着念念有词:“陶先生,你在九泉之下保佑孩子们吧,我这就去庙里给你烧香磕头。”

嵇府。
天际衣冠整齐地跪在客厅,垂头不语。嵇明佑寒着脸背着手,在天际面前踱来踱去。
自从北周宣帝退位、杨坚总揽军政大权之后,嵇明佑的心绪一直不宁。三皇子萧岿目下已将出兵南朝陈的事宜摆置得顺当,单等奉了兵符便可奔赴战场。若败得南朝陈,这凯旋之日便是他登上储君之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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