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第126章


“不是讲条件吗?郑渭想怎样?”休休大喊道。
沈不遇面色灰白,沉重地叹了口气,才迟疑道:“郑渭以长江为界,要将后梁半壁江山割让给他,皇上已经答应。”
休休心里气愤,冷笑:“自古以来,大小诸侯相互蚕食,谁的土地没有被别人占过?古人还有卧薪尝胆的故事呢。也罢,与其无休止纠缠袭扰,暂且避其锋芒,皇上早晚会复仇的!”
可是,既然答应了,为何战火愈燃愈烈呢?
“唉……”
沈不遇望着休休,神情复杂难耐,眼角竟渗出一滴眼泪。休休心中不祥之感更加激烈,一颗心怦怦直跳。
“萧灏……竟然提出将你掳去作为人质,皇上断然不肯答应。”沈不遇颤声道,“萧灏大言不惭,此等龌龊人物,皇上哪儿受得如此挫折屈辱!他视你为无价之宝,把你交出去,岂不割了他的心?”
休休脸色惨白地站着,目光投向萧岿所在的方向,眼里蒙着一层水雾。恍惚中,她站在人生的悬崖边,耳边是隆隆的撞击声和连绵不断的厮杀声,像是清楚地提醒她:她必须去。
这样的时刻,她竟平静下来,道:“几百年来,皇家恩怨纠缠,谁打谁都有一番慷慨理由,怎是一个‘妃子’了得的?承蒙皇上眷爱,我替皇上做件分内事也是应该的。让天下百姓过上太平日子,我即使赴死又何妨?”
“休休……”沈不遇无奈而绝望地叫道。
她不再回头,咬了咬苍白的唇,腰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向宫楼。
萧岿在宫楼上站着,罩甲金盔,甲胄下明黄的袍角扑扑翻飞。
“殿下。”她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他。
听到她的唤声,他缓缓地转过身。夕阳的光映照他的面颊,灿烂得不可言喻。
休休眯起眼,竟温柔地笑了。
他天生就是帝王相啊!
萧岿眼里的疼意一闪而过,呆了片刻,猛地展开双臂拥住她,紧紧地抱着,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吻她,仿佛这一生看不够、吻不够。她的耳畔是他一声重似一声的心跳,她笑着,埋首更深。
能够这样沉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一辈子,该多好。
爱他,就必须去,不舍得也要舍。
“我去。”她静静地说。
可是,这决定,多么地教人哀婉。
“为什么要让你走?为什么?”他颤抖着,呢喃着,“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命运为什么要让我们分开?休休,我不愿意!不愿意!”
那一刻,他痛楚地咀嚼了自己年轻时种下的苦果,真切体会到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心爱的女子就要离他而去,真的就要离开他了。
“从见到殿下的第一眼起,休休便对殿下心存景仰。这颗心,永远只装殿下一个人。”
她笑着,说着最后的绵绵情话:“凭借殿下的节操和胆略,还有忍辱负重不计个人得失而全力维护大局的德行魅力,四海文武豪侠争相归附,总有一天,殿下会巍巍然伫立在统一的后梁土地上。为了殿下的宏图霸业,休休理应和皇上共同分担磨难。等到将来,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殿下若是还记得在遥远的地方,有个叫休休的女子在等着你,我也就满足了。”
“休休。”
他忍住泪,将头压得更低,不住地吻她。
她依然微笑着,替他理好鬓发,细心地擦去他额角的烟尘。她的骨子里也有一番骄傲与坚执,走,就要微笑着走。
然后她转过身去。
“休休……”
熟悉的令人心动的唤声。
她含笑吟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如此刚烈的诀别,不见来时路。
他们的爱被马蹄踏碎,泪水湿润着他送行的脸。他看她渐渐走出视线,不知道,这一生,他们是否还会相逢?

八年后。
这年的初夏,江陵城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阵阵礼炮声从皇宫蹿上天,顷刻弥漫了整个江陵上空。街上的人群或驻足,或仰头眺望,喜悦洋溢在人们脸上。
皇帝萧岿的三十大寿到了。
皇帝大寿自然非同寻常,何况天保皇帝从政九年来,孝悌仁慈,勤政廉洁,江陵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喧嚣热闹了。
沈不遇的青铜轺车隆隆碾过长街,街上有人认得是当朝安国公的车马,朝着车内的沈不遇拱手稽首。沈不遇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冷酷严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沿路打招呼,轺车隆隆开到了皇宫幽深的玄直门。
皇宫殿群在初夏的阳光下金碧辉煌,层层叠叠的宫殿楼宇宛如高山峡谷。玄直门内当值的管事恭迎安国公,并吩咐宫人抬了步辇。沈不遇摆了摆手,兀自背着手慢慢地走。
抬头望去,头顶的蓝天白云悬在宫殿之上,使往日沉寂的宫城更见宏伟。沈不遇不由得深深嘘了口气,三十年了,自己在这片天地不知踩下了多少个脚印,从先前的战战兢兢,到以后的理所当然。而在今日,他心里却无端地滋生出莫名的感触来。
二夫人柳茹兰的心肌病又犯了,这两天他称病在府里待着,凡是公事也一律回绝。
他突然感觉自己老了,累了。
“老爷,要是吃力,就告老颐养天年吧。”夫妻三十多年,柳茹兰看出了沈不遇的心事,“家里什么都不缺。欣杨盐铁生意做得红火,他还时常孝顺你。燕喜都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了,你在家逗逗孙子孙女岂不快活?”
要是以前,她是万万不会说这种话的。沈不遇奢官如命,为此失去了很多,她知道。
果然沈不遇沉默了,良久不吭一声。
沈不遇还在端详感慨,却闻一阵乐声,一队王室仪仗从东边宴殿缓缓拥出。随着宫人的唱和声,一身明黄皇袍、头戴红玉冠的萧岿从仪仗中央的甬道走了出来。
沈不遇正撩袍跪地,萧岿的声音已经落了下来。
“安国公身体有恙,朕正遗憾着。您要是不来,这寿辰就无趣了。”
萧岿跟沈不遇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日子久了,沈不遇愈加发现这个年轻的天子高深莫测。每次上朝,天子会让诸位大臣各抒己见,自己端然谦逊地聆听,末了提出更高明的方略,让周围的人表示臣服,不得不生出敬畏之心。
沈不遇深深一躬,道:“老臣搅了皇上,幸勿怪罪。”
萧岿却是朗声笑道:“安国公不必拘礼。今日有远方贵客,准备迎接吧。”
沈不遇心念一动,不禁脱口而出:“可是浣邑来的?”
周围蓦地寂静下来,萧灏年轻的形象在沈不遇眼前浮现。萧岿并未直说,沈不遇从他凝重的神情里猜出了大概。
同时,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在沈不遇的心底深处膨胀,膨胀,挤得他不能言语。八年来,年轻的皇帝从不提起这个名字,沈不遇也不敢提,即便无意触及,都很自觉地、小心翼翼地避开。
沈不遇勉力一笑:“一条长江横亘南北,八年来,彼此相安无事。此番四皇子突然出现,究竟什么居心?”
萧岿淡定自若的模样,缓缓道:“他与我同宗,此次远来,朕自当设宴洗尘。”
接着他又冷哼一声:“八年不见,朕也想看看他变成什么模样。”说完,他径自大步向寝宫走去。
身后的沈不遇再次躬身,眼望着萧岿英爽飘逸的背影,失神地站了片刻。又想起朝廷为天子寿辰准备的九鼎应该到了,他才慢慢朝翎德殿方向走。
翎德殿外的广场上,已经热闹起来。因是皇上大寿,宫里破例臣工每人可饮一坛酒,并准许在就近宫殿观瞻游走,以示进入皇宫向皇上庆贺。臣工们一顿痛饮后,听说九鼎已抬进宫中,最后都自然地围拢在九鼎之前啧啧评点。观望着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罕物,人们惊讶欣喜毫不掩饰,一片喧闹。
沈不遇的到来,引起一片作揖问安声。九鼎立在大殿正前方,自然形成朝臣上殿时的分道标志。沈不遇仔细打量,见每座大鼎巍巍然丈余之高,仰视而上,彰显出一种峥嵘高贵与神秘。
他心中一动,九鼎是天下王权之神器。萧岿厉兵秣马,包容四海之博大,早赢得北周的信任。得到九鼎,财权震慑天下,便是天命所归了。
而自己告老回乡,大概也是天命所归吧?
沈不遇悄悄离开人群,略一思忖,往皇太后的雯荇殿走。
已经是皇太后的蓉妃依然光艳逼人,梳着光溜的双髻,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没有刻下多少痕迹。听得宫女禀告安国公前来问安,她忙亲自走到外殿迎接,唤过侍女倒了碧螺春。
沈不遇犹豫片刻,说道:“四皇子……来了。”
蓉妃闻言,惊了惊,愤懑道:“拜寿吗?哼,没安好心。一半江山给了他了,连休休也……他还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