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骑兵》第110章


“我不管?你那天怎么那么大的胆子哪?”说完,忽然飞快地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又飞快地闪过去。
成天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发现周围目光都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们。王青衣的眼睛都有些直了。但仅仅一瞬间,他就又把眼睛移开了,好象早知如此似的。成天轻轻地推开刘可可,从胸间掏出一个小小的玉佩,递给了她,说:“这是我奶奶给我的一个护身符,它跟了我十几年了,送给你吧。”
刘可可大方地把玉佩在脖子上戴好,几个战士起哄似地叫起好来。
车队出发了,成天看着他们的背影,他的心情又被一种隐约的担忧给笼罩了,他轻轻地嚼着那根草,如同嚼着某种心情。他看到,车队远远地掉进了那滴撂在山尖上的红色露珠里。
五十九、透过醉意寻找自己
成天提着半桶青稞酒,来到王青衣的房子里,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正在冒着热气的羊头,接着通信员又拿来几根血肠与半块牛肉,稀哩哗啦地放满了一桌子,接着把那个小桶的盖子拧开,拿来两个大碗,向碗里倒满酒。正个过程一句话不说,只是不动声色地在那里忙着,王青衣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说道:“我的大连长,今儿个不过年,也不逢节,你这是想干什么哪,哦,我想明白了,你这家伙不会是因为把刘可可骗到手来庆祝来了吧?你小子技术高呀,我事前连一点风声也没有探出来。”王青衣从床上爬起来,把那碗酒端起来,用鼻子嗅嗅,说:“味道不错,这些东西从那儿搞来的呀,连里今天好象没有杀羊吧?”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早上起来去卖了一只羊,刚杀了,今儿个我们俩个好好地喝几碗酒,好久不喝了,想得慌呀?”成天边说边从衣袋里摸出一把刀子,放到那只羊头上,轻轻地一片,那个羊头立即成了两半,他递给王青衣一块,说:“一人一半,我告诉你,这羊头可是我亲自煮的,煮羊头可是个技术活,光毛我就用了一上午才拔干净,你尝尝我的手艺。”
王青衣用小刀片开一片嫩肉,放到嘴里,嚼了一下,肉嫩得好象化在了口中,他连声赞叹:“好……好……”嘴里咕哝着,好象沉在那肉的香气中。成天顾自端起一碗酒,如同叹息似的,大口喝干。他喝得痛快淋漓,他一边吃一边喝酒的时候,半条腿一直跨在凳子上,如同一个地道的蒙古人似的。王青衣最爱看他喝酒时的样子了,他喝酒时,仿佛一下子成为了一个牧人,浑身都打开了,连毛孔里也透着种豪气,只是成天喝酒的时候不太多,既是有时候馋得不行了,也只是一个人小心地在房子里,悄然喝上一碗,但从来没有喝醉的时候。但象今天这样主动提出来喝酒,还是头一回,王青衣边嚼着肉,边看着他。他看出来成天肯定有话要说。既是只有这么一桶酒。酒就是一个人的表情呀,对于一个蒙古人尤其如此。
成天只顾喝着酒,王青衣则不管不顾地吃着那只羊头,吃羊头要有一定的技术,还有一定的规矩,比如吃羊眼,就要先吃左眼,还要把那只眼睛在盐里浸一下,然后才能吃。王青衣用小刀抠出那只羊眼,递给成天,说:“给你只眼睛,你小子福气够大的了,那个可可的味道如何?怎么样,上回她走时,我就知道你完了,没想到你这家伙速度可够快的了。哎,有意思,本来可能成为冤家的一对儿,往往就走到了一起,有意思,有意思,来,咱们干一杯。”
成天把嘴伏到王青衣递过来的那只眼睛上,一口吞了。然后用酒下饭,半天才咕哝着长叹一声。“我知道我躲不过她,可是我们真合适吗?”
“当然合适啦,你们太合适啦,不过也有点让人不可思议,一个现代得让人眩目,一个古典得如同一个古董,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可却走到了一起,唉,伙计,你就信缘份吧?你发现没有,你们蒙古人把遇到野马当成一种吉祥的开始,那匹兰骑兵从你捕获后,给你带来了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哪?”
“是吗?除了给我带来了可可,也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兰骑兵现在好象与我无关似的,它现在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发现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它的,它也会离开我的,这个世界可能就是这样,你所想要的东西,可能最后却不是自己的,而那些似乎不可能的事,却开始发生了。”成天把酒碗端起来,使劲地与王青衣的酒碗相撞,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地出一口气。他的眼睛里又充满了更多的伤感与沉重。
王青衣觉得从昨天开始,他的神情就有些不太对劲,仿佛一直在躲藏着什么似的,看到什么都有些恍惚不安。这种不安让王青衣感到了什么。他小心地给成天把酒满上。说:“你好象有什么心思?”
成天把酒端起来,又一饮而尽,他再要倒时,王青衣一把把他的酒碗按住,说:“你不要再喝了,这不象你的性格,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成天定定地看他一眼,说:“痛快,我是想说,可是我能说什么哪?我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不合时宜的人,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一个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的人 ?'…'”
王青衣给他把酒倒上,继续听他说。
成天的身上已经喝开了,脸上仿佛打开了似的,舒展着一种少见的神采。这种神采还因为加了些许的悲愤而显出一种深刻。王青衣想,什么事让他如此伤感?
“昨天刘可可告诉我,骑兵连可能要撤消编制?当然这样的消息我听到了不下几十次,哪次都没有得到证实,我几乎就是这个连唯一一个经历过骑兵部队被撤减的骑兵了,那样庞大的一个骑兵师,上万人哪,说没有就没有了,然后是一个几千人的团,接着团也消失了,就留下我们这个标本似的连,一个标本哪,可现在这个标本听说也要被裁掉了,我……我们这些人干了这么久,我们寻找了那么久的东西,一下子就没了,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意义了,一下子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干了些什么东西的人了,我……我不敢信哪,可她说,她的一个朋友告诉她,我们可能会被移交给地方那个牧场,全体人员就地转达业复员,军区还要派一个什么小组来我们这儿,进行什么评估,也就是看我们还有多少资产,好给地方移交哪。我宁肯相信这个消息的虚假,可是我还能再把自己骗下去吗?”成天从自己的口袋里摸索出一张纸来,拍在桌子上,不语。然后把那碗酒拿起来,大口饮尽,他的眼睛闪着血红的色泽,脸上蒙着层暗光,他一下子就暗淡了。王青衣听得有些心惊,他一直如同忘了骑兵连被撤这件事似的,并且在心里回避着它,因为这件事对谁来说,都是一场地震。他宁可与骑兵连所有的人一起在忽然的一道命令中,共同经历那种忽然失重的感受,共同体验着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因为那种过程可能也会成为生命的一种味道,在他的一生中,时常存在。因为他是骑兵连最后一任指导员,也是那个连队消失后的最后一代士兵。
他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如同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竟然会选择来这样一个连队,这种过程太痛苦了,几乎使他快被那个过程给同化了,他只是那个过程的一些细节。
王青衣回避着他的眼睛。他觉得成天可能早就感到了他来骑兵连的一些想法,既是不知道,当骑兵连消失的那天,他同样可能感受到,那时候,他可能在他们的眼里会一下子变质掉。他心绪复杂地把那张纸从桌子上拿起来,是军分区发来的一份密码电报,上面只有一行字:军区工作组一行六人,由军分区李司令带队,到你连检查工作。时间竟是明天。天,这么多的事,一下子堆到了一起,昨天刚走了一个考察队,现在又忽然来了一个工作组,什么人组成的工作组有这么高的级别,要军分区的司令陪着?
他疑或地看着成天。
“我通过电台要通了军分区的李参谋,我问他工作组来这儿干什么?这家伙一直不肯说,一直在含糊着,后来我就问他,他们是不是来专门搞什么撤编的事,他沉默不语。沉默就是表示同意呀。后来他还暗示我,军分区李司令来,是打前站,可能军区兰副司令也要来。兰副司令是骑兵连的第一任连长,他忽然来这儿,我猜只有一个可能,他是做最后的告别呀?”成天的神情暗淡。
王青衣听得有些呆然。事情出现得太快了,他此前一直在心里暗自着急,但一下子来临了,他却有些不安起来,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兰副司令竟然要来,很显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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