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妾》第336章


一想到自已安排的那般周密,原以为丁点儿消息都再传不到她耳朵里,想不到采薇却仍是有法子知道她想知道的消息,这让秦斐有些心塞。难道真如那些朝臣所说,“这十年间,皇后利用陛下对她的信任,大肆培植亲信势力,排除异己,其势已成,陛下不可不防啊!”
“初时我是信你的,不然你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就把那些通向我的言路全都给堵了,什么大点儿的动静都传不到我耳中。可是朝中怎么可能这么风平浪静,我若是不心存疑虑,那我才真是一孕傻三年,自然要另想法子去探听一二。若是你一开始就不瞒我,我又怎会对你起疑?”
“我不让你知道,是怕那些事儿你听了影响心绪,于你身子不利。我难道不知道你最恨我对你言而无信、虚言假语,却还要冒着被你发现的风险继续瞒着你,还不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秦斐也有些怒了。
采薇却冷笑道:“便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难道就只有隐瞒实情这一条路吗?废除百家、重尊儒术和关闭安女堂的两条谏言陛下怎么不瞒着我,而是大大方方的告诉给我知道,因为陛下在这两件事儿上信守了对我的承诺,没有答应众臣所请。至于《配婚令》,陛下想是也发觉我已起了疑心,这才主动跟我提了一声。”
“而其他那些瞒着我的事儿呢?裁撤女兵、除秦凉玉外再无女将获封将军之名;名满天下的女作家李清昭至今还被关在狱中;男人们打死了老婆,最多只坐上五年牢,女人们无奈之下,以暴抗暴杀死老公,等着她的只有死刑;各地不时发生女子遇袭事件,朝廷不说加大对作恶之人的惩处力度,反倒不停的说错全在她们,是她们不在家里乖乖待着,非要出去乱跑,不会保护自已?”
“这些事儿陛下为什么不告诉我,因为陛下自已也知道若是我依然在朝理政的话,那么现今对那些事儿的处置就绝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在这一点上,秦斐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底气不足地辩解道:“阿薇,你掌理了十年朝政,自然明白这朝堂情势,有时不过是‘平衡’二字。”
“但更多的却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先前我执掌朝政的时候有些类似的事儿是怎么判的,裁撤女兵的事儿他们怎么不提?不过是看人下菜碟,觉得陛下和他们同为男人,自然是站在他们那一边儿的。毕竟以陛下的手段,除非不想去做一件事儿,否则什么摆不平?连如狼似虎的鞑子都被撵到了死海,何况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
“阿薇,咱们才是夫妻一体,我自然同你是一边儿!”秦斐说着握起采薇的手。
采薇似笑非笑,“那就请陛下驳回《配婚令》,改行《废妾令》。”
秦斐皱眉,“阿薇,你还是不信我!”
“难道陛下就信我了吗?陛下要是信我就不会站在朝臣们那一边,帮着他们打压我们女人。”
见秦斐默然不语,采薇继续道:“这世上最坚定的是人心,可最善变的也是人心。和善变的人心,轻易反悔的誓言比起来当然是白纸黑字的律法更能让人安心!”
“我不知陛下对我的心意是否有些变化,就拿我来说,初见陛下时我是恨得不行,后来朝夕相处却又爱得不行。既然能由恨转爱,自然也能由爱转恨,只怕这也是陛下的担心吧?毕竟你我并不单纯只是丈夫与妻子,还是这个帝国的皇帝与皇后。无论多深厚的关系,即使亲如骨肉,只要其间夹杂了权力,最后多半都会是骨肉相残、你死我活。”
秦斐听她说出你死我活这四个字来,心口猛然一震,忙把她抱在怀里,大声道:“不会的,阿薇你知道的,无论将来你我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绝不会那样对你的!”
采薇将头枕在他肩上,轻声道:“阿斐自然不会那样待我,可是陛下心里已经担心我手中握有太大的权柄,怕我一旦有了展翅高飞的实力,便会独自飞上九霄,觉得还是让我做一只小小的雀儿更安心,这才想要将我的羽翼剪断,将我关在这宽敞的金丝笼中,是也不是?”
“我——”
秦斐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却发现这一次他竟无从反驳。他的阿薇从来都比他自己更能看透他的心,那些他自己还未意识到的心底幽暗早已被她洞若观火,看得分毫不差。
这种在爱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最终让他无言以对,只得落荒而逃。
这天晚上,破天荒头一次,这对一向行坐不离、恩爱逾常的天下第一夫妻竟没有一道用膳,晚上更没有同宿在一起。
香橙她们下午候在外头,见皇帝陛下神色有异的冲了出来,她们忙进屋里一看,见自家姑娘神色如常,便也没当一回事。等到晚膳时,元嘉帝身边的小太监来传话说陛下因为要批的折子太多,不但晚膳不过来用了,晚上也会在书房安歇。她们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看来这回这两人之间是真闹大了。
采薇见她们想问又不敢问,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们什么也别问,问了我也不想说。”
自家姑娘都发话了,她们自然是乖乖的抿紧嘴巴,一句都不敢多问,陪着自家姑娘用完了膳,正犹豫要不要把姑娘少吃了一碗饭这种大事去禀报给皇帝陛下知道,先前那来传信的小太监早跑过来问了。
可是让香橙她们失望的是,元嘉帝直等到自家姑娘都睡下了,才悄悄的摸进来,立在姑娘床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又走了出去。
帝后之间的冷战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两人同住在长生殿,别说没一起用膳,几乎连面儿都没见。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皇后娘娘或许是真的没见到皇帝陛下,然而皇帝陛下每晚却都会在皇后的床头呆立半晌,再悄然离去。
采薇自然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到她床前来站桩,不用香橙她们告诉她,即使她在睡梦里,可只要他往她身边一站,她就能感应得到,立时从梦中清醒,只得闭着眼睛装睡,因为她暂时还不想理他。
于是秦斐每晚在她床头站桩的时间越来越短,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到了第三天晚上,秦斐心灰意冷之下,凝视着她的睡颜没多大一会儿,就耷拉着脑袋想退出去。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前天晚上,陛下在我床前立了两个时辰,昨儿晚上是一个时辰,怎么今天连一刻钟都不到了?”
秦斐浑身一震,僵立在原地,既想拔腿就跑,又恨不得立时转身扑到床上将采薇恨恨抱在怀里。
采薇幽幽叹道:“阿斐,你已经想了三天了,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她这一声“阿斐”唤出来,秦斐眼眶忽然莫名一酸,觉得心口难受得不行,好半晌才道:“我以为你今夜仍是不会理我呢!”
采薇听他说得心酸,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秦斐听见身后的响动,回头一看,见采薇正掀开锦被,想要下床,忙抢上一步按住她道:“你快别起来,当心着凉。”
采薇被他按回被子里,怔怔地看着他道:“你既然怕我着凉,怎么不怕夜夜站在我床头,害我夜夜睡不着呢?”
她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已经滚滚而下,慌得秦斐手忙脚乱的赶紧给她拭泪,觉得那些晶莹的泪珠每一颗都若千斤巨石,一下一下地狠狠砸在他心上。
“阿薇,都是我不好,我明儿就骂死那帮大臣,再不许他们提什么《配婚令》,谁要敢再提一个字,我打掉他满口黄牙!”
这句话都已经到了他舌头尖儿,却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想起下午才看过的一份奏折,那上头说这三天来无数女子走上长安街头,抗议游行、摇旗呐喊等举全都是皇后在背后授意她们这样做的。
不只长安城的女人们被皇后娘娘煽动起来了,她还撺掇全国各大州郡的女人们也都纷纷走出家门,举着她们自制的横幅旗帜,口中高喊什么“宁赴黄泉,不愿配婚!”“我们要天下无妾,不要人尽可夫!”“女人也是人,别把女人不当人!”闹得天翻地覆,可见皇后手中握有的能量有多大,若是再任由这帮女人们这么闹下去,那可真要乾坤倒转,变生大乱了。
秦斐想着这一层隐忧,最终只是默默吻去采薇脸上的泪痕,只吻着吻着,唇与唇不由自主的贴合在一起……
正吻到激烈处,采薇忽然发出一声略有些痛楚的轻呼,秦斐忙回过神来,问道:“怎么,可是我咬到你了?”
采薇摇了摇头,轻抚腹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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