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令》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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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王恒曾带着宫中的同僚回家来,其中有宫门的将官,说王萦日后若要找王恒,只消让人到北阙的司马门报一声王车郎名讳,自会有人传话。王萦想着,如果能尽快找到王恒,让他给皇帝传话,兴许来得及。
可待得到了宫门前,车夫驻了车,王萦下来,看着那些威风凛凛的卫士,却忽而有些胆怯。
那些卫士也看到了她,见她徘徊不去,威严的目光吓人。
正踌躇着该如何去问,忽然,一阵车马之声辚辚而来,声势浩大。王萦看去,只见十几骑宫卫模样的侍从拥着一辆漂亮的马车,皆神气十足,那架势,一看就知晓大约是哪家王侯。王萦唬了一下,不自觉得往边上靠了靠。
眼见着那队人马要过去,忽然,王萦听到有卫士在喝令,他们停了下来。
未几,一个人从马车里探出头,看过来。
王萦看去,愣住。
是六皇子刘珣。
见他看自己,王萦的心提了提,忙上前行礼,“拜见殿下。”
刘珣点头,看着她,“女君到宫门前何事?”
王萦不知道如何说才好,支吾道,“妾……妾想见陛下……”
刘珣讶然,“见陛下做甚?”
“急事……”
刘珣目光一闪,微微抬眉,“为了王女史?”
王萦不说话。
刘珣看看向不远处守着马车的车夫,淡淡道,“跟在后面,我带你进去。”说罢,坐回车里。
王萦听得如此,心中一松,忙道声谢,走回马车去,让车夫驾车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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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直心绪暴躁。
他一会令徐恩备车,要出宫,一会又令收回,在殿中走来走去,踢翻了几只案几。
杜焘从官署回来,本以为有了好消息,见到殿中一片狼藉,有些错愕。待得问了徐恩,一脸无奈。
“女史说得也不错,正在习礼,怎好总往皇宫跑?”他让内侍将殿上收拾好,对皇帝道,“传出去,别人难免闲话,还不如陛下亲自到王府一趟,又不是不曾去过……”
“朕已是让步了!”皇帝打断,瞪他,“你道她真是在乎什么礼法,不就是还想着要朕放了那李绩!”
杜焘啼笑皆非:“便是如此,陛下放了又如何?廷尉都查过了,陛下也知晓那是诬陷!”
“你到底是我舅父还是她舅父!”皇帝忍无可忍。
正僵持间,忽然,一名内侍上殿来,面有犹疑之色,向皇帝禀道,“陛下,殿外有一女子求见,是六皇子带来的,说名叫王萦……”
皇帝和杜焘听了,皆愣住。
“王萦?”皇帝问。
“正是。”内侍道。
皇帝目光一闪,看看杜焘,立刻摆起正色,道:“召来。”
内侍忙应下。
“王萦。”杜焘想了想,兴味十分地问皇帝,“臣好像听过,可就是王女史的妹妹?”
皇帝却不答,四下里看了看,似乎在考虑什么,未几,回到上首,掸掸衣摆坐下,一副端正之态。
杜焘哂然。
没多久,内侍引着一个女子上殿,皇帝看去,果然是王萦。
“拜见陛下!”王萦见到皇帝,神色一振,忙行礼。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已经变得平和,一贯的不紧不慢,矜持从容,无视杜焘讥诮的眼神,“女君入宫,未知何事……”
“陛下,乞陛下到妾府中一趟!”他话才出口,王萦已经伏拜在地,声音着急,“舞阴大长公主得知了昨日宫中之事,恐要责罚二姊,如今已到了妾府中!”
大长公主……?
皇帝看着她,未几,再看看杜焘,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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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与王缪正在室中说话,忽闻二位长公主来到,忙迎出堂前。
才到了地方,只觉气氛肃穆隆重。
舞阴大长公主端坐上首,昌虑长公主坐在一旁,身旁仆婢环绕,教导徽妍的世妇们也全都到了,立在大长公主之前,神容恭敬。
王家的女眷们,则都坐在下首,看到徽妍来,皆投来不安的目光。
看到这般阵势,王缪顿感来者不善,不禁看向徽妍。徽妍面色犹疑,却并无慌乱,上前去行礼,徽妍和王缪忙上前行礼:“拜见大长公主,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并未答礼,看着徽妍,声音一贯的毫无起伏,“我听闻女君昨日并未习礼。”
徽妍忙答道:“正是。妾昨日身体不适,故而……”
“可女君却有神气失徳御前,受陛下责罚禁足。”大长公主冷冷打断,面带愠色,“女君习礼如此,实教我等惊诧!”说罢,看向几位世妇,斥道,“尔等亦出身贵胄之家,知书识礼,故而选为皇后辅弼!如今女君失德,乃尔等之过!”
世妇们忙伏拜。
堂上的气氛一下变得沉沉,众人听着面面相觑,昌虑长公主见状,忙对大长公主道,“姑母,昨日之事,世妇们亦不晓,姑母息怒!”
“怎不晓!”大长公主道,“世妇既为女史教习,自当侍奉左右!女君堂堂太傅之女,受聘中宫,乃将来母仪天下之人!其有过错,则失礼于天下,此事重大,世妇怎可置身事外!”
她一口一个“失德”,一口一个“过错”,众人听着,皆心中明了。大长公主虽斥责的是世妇,实指的却是徽妍。
戚氏听她竟说到王兆,皱眉,再坐不住。
正待开口,却听徽妍道,“大长公主息怒!昨日之事,实与世妇无干,若有过错,亦在妾一人!然妾闻大长公主之言,甚不解,未知妾昨日做下何事,以为过错,招致大长公主如此恼怒?”
大长公主似乎未想到她竟然问了出来,有些诧异,片刻,冷笑。
“女君若是忘了,我来提点亦无妨。”大长公主缓缓道,“昨日,女君祭告归来,并未习礼,此事,且不说。女君待嫁之身,却未经宣召入了宫,此事,合乎礼法否?”
论学识,这位大长公主亦是皇室女子中有名的博学之人。她是先帝的长姊,皇帝登基以来,亦对她尊敬有加。长乐宫无太后,身为皇帝姑母,天下身份最高的妇人便是大长公主。故而徽妍受教,大长公主为教导世妇之长。习礼以来,大长公主与她相处还算和气,只是言语间平日问对,她的问题总是超乎教习所学,不过徽妍鬼扯是一大强项,对答亦从无为难。
如今她这般不客气,徽妍很是惊讶,却并不为气势所折。
“妾昨日入宫,确不曾受诏。”徽妍答道,“乃是因为昨日,宫中有急事与妾牵连。妾恐迟而生误,故未得宣召而入宫。妾以为,大义之前,小节可变,于礼法无悖。”
“若无小节,何来大义。”大长公主正色道,“使者无符,贞姜宁死不肯弃约越义;保姆不至,共姬虽亡亦不避火下堂。此二贤,若以为小节可变,何以成贞烈之义!女君曾为女史,号称通晓经典,却这也不知?”
她声色俱是严厉,脸昌虑长公主亦不禁侧目。
王缪听着,心提起。她记得徽妍从前就说过,贞姜和共姬,都是不折不扣的蠢人……腹诽着,她不禁看向徽妍,果不其然,她神色已有些不耐。
徽妍虽觉大长公主此言可笑,但不欲在此事上与她争执,忍下了,道,“长公主教导,妾谨记。”
长公主露出满意之色,却并不打算放过,继续道,“我还听闻,女君昨日竟与陛下争执。”
徽妍心沉了沉,看着她,颔首,“正是。”
“此大谬也!”大长公主立刻道,“莫说陛下万乘之躯,便是寻常男子,亦为女君丈夫。言行无状,顶撞夫婿,岂非失德!”
徽妍目光黯下。
“以大长公主之意,便是丈夫有错,妾亦不可违逆?”她问。
“妇人卑弱为贵,天经地义。”
“大长公主此言差矣!”徽妍不卑不亢,道,“陛下为君,妾为臣。论君臣之道,陛下有失,妾自当全力劝谏;论夫妻之道,丈夫有失,妾自当劝解纠正。此二者,皆出正道,不知何处失德!妾发肤受之父母,自识字受教,唯理是遵,俯仰无愧天地。立后之诏亦言秉姿懿粹、夙娴礼训,却未闻因身为女子而唯卑唯弱。长公主此训,恕妾难服。”
大长公主似乎未料到她竟这般顶撞,神情骤变。
“无礼!”她训斥道,“尔尚未为后,怎敢出言不逊!”
昌虑长公主见势不好,忙道,“姑母息怒……”
大长公主不管,看着徽妍,寒声道,“陛下令我等执教,如今女君既然不服,便莫怪规法无情!”说罢,看向一旁的世妇,“弟子忤逆,冲撞师长,按宫学之法,当如何?”
世妇犹豫着,道,“按法,笞手二十。”
众人皆神色一变,戚氏惊得站起身,“大长公主,这是何必,还请留情!”想上前,却被大长公主的世妇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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