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者》第39章


喧闹的人群和热烈的灯光能让人有种安全和充实感,尤其是这样的夜里。
“起来和我走一走,你的脸色都冻得发白了。”傅镜殊拉着她站了起来,两人沿着广场旁的滨江道漫步。他们的另一边就是倒映着七彩灯光的海,瓜荫洲在更远的地方,隐隐可见灯火,但更多是被黑暗所覆盖。
方灯想起自己独自看过的一场电影,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延绵不绝的城市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尽头。
逃离了瓜荫洲,但她的彼端会在哪里?
“你心里想什么,我能理解。”傅镜殊停下来,把手放在冰凉的金属扶栏上说道,“但如果我能顺利拿下那块地,对公司未来的运营来说将有一个全新的方向,我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你身边的时间也会更多。”
“是吗,莫非你养着崔敏行,也是为了我?”方灯笑道。
傅镜殊哪里会听不出她话里浓浓的讥讽,但也没有半点恼意,平静地说:“这么说也没有错。你别这样看着我。他能帮我做不少事,这是事实。方灯,别看我现在什么都有,其实我就好比沿着别人垂下来的绳子爬到了悬崖上峰,只要我一天没有登顶,一切都是假的。上面的人一松手,什么都结束了。”
方灯说:“这不是你自己选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一直缩在谷底,最起码不用担惊受怕。”
“我也在想,要是当初我不走,就让陆宁海把我的真实身份公开,现在我们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这么说起来,还是我错了。”方灯漠然道,“可惜找不到一种法器可以把人打回原形。”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有一点你快要说对了。”
“什么?”方灯有些疑惑。
“外面已经有人知道我的身世。”傅镜殊面朝她微微一笑,“不知道打回原形会是什么滋味。”
方灯彻底震惊了,别的情绪都抛到了脑后。
“这怎么可能!”
她父亲和陆宁海都已经死了,就连傅七一直放心不下的那个负责鉴定的化验室工作人员也退休了,两年前因为癌症死去,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对十几年前的那次鉴定留有心眼或是保存证据。陆宁海没有撒谎,他把事情处理得很干净。现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除了方灯,就是傅镜殊自己,而风声绝不可能是从他们两人之中泄露出去的。
“我爸还在的时候没有向别的人说起过你的身世,他答应过朱颜姑姑会守口如瓶,这个我相信他,要不是那天我们快把他逼疯了,他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参与绑架的同伙应该是不知情的呀。”
“和你爸无关。”傅镜殊把手放在她紧握栏杆的手背上,两人的手一样冰凉,“是陆宁海留下了证据。”
“不会的!我明明已经毁掉了那份鉴定结果,还有那两份血样!”方灯斩钉截铁地说,车祸昏迷前发生的事她记得很清楚。
“我知道你为我做的,所以我才能安然无恙到了今天。这不怪你,除了随身携带的鉴定结果和血样,陆宁海那个老狐狸还保留了一份资料。”
“什么资料?他放在哪里?”
傅镜殊摇头,“说实话我也没彻底搞清楚,只知道他一定留了一手,而且东西就在他的遗物里。”
方灯惊疑道:“这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我没猜错,陆宁海死后,他的遗孀继承了他大部分遗物。那女人好赌,这些年陆宁海留给她的财产早就败得差不多了,前一阵她输了笔大的一大笔钱,被债主逼到绝路,能抵债的都拿了出来,还是不行。偏偏她不久前无意看到有关我回国拿地的一篇报道,她觉得这是条好料,死马当做活马医地抖了出来,希望能用这个信息换几个钱。”
“她的债主……”
“堵住她的只是几个小喽,他们不认识我,也不肯相信那女人的话,把她打得半死,回去后告诉了他们的老板。”
“他们的老板要挟你?”
“不,他们的老板就是崔敏行。”
“他用这个来向你示好,所以你才把他留在身边?”方灯半信半疑,“这说不过去,以崔敏行的为人,让他抓到了你的把柄,他没理由不狠狠敲你一笔,不把你榨干他绝对不会罢休。”
傅镜殊说:“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有证据,陆宁海的遗孀也没有。崔敏行精得很,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凭一个疯女人的话谁会信他?何况我倒了,对他没什么好处,他野心大得很,做个赌场老板,开一两家桑拿店对于他来说远远不够,用这个来换取我的信任,留在我身边对他好处只会更大。”
“陆宁海的老婆没理由胡说八道,难道是陆宁海生前在她面前透露过消息?”
“要是这样就好了。问题在于陆宁海没有对家里人提过这件事,是那个女人亲眼从他留下的遗物中看到了一份资料,只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还是个无名小卒,她看过也没放心上。后来她改嫁,陆宁海的儿子把家里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她,只留下他父亲生前的遗物,其中就包括了那份‘无关紧要’的资料。”
“陆宁海的儿子……”方灯喃喃道。
傅镜殊深深看了她一眼,“没错,陆宁海的儿子陆一,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既然你知道东西在哪里,大可以通过崔敏行去要啊,他这样的人一定会有办法。”方灯尖锐地说。
“没那么容易,陆宁海的儿子和他继母不一样,他的生活很简单,崔敏行反而无处下手。况且按那个女人的说法,他拿到他父亲的遗物后最有可能是封存保留了下来当做纪念,也就是说陆一很可能还没有看过他继母说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把这些东西放在哪里,贸然动手反而打草惊蛇。再说,我怎么可能让这份资料真正落到崔敏行手里,那就等于送羊入虎口,我还没那么傻。”
方灯听罢沉默良久,仿佛在细细咀嚼他的这番话。她想她是懂了,心中原本对他的担忧渐渐被无尽的悲哀取代。
“你是想让我去帮你把东西搞到手。”她自言自语般道。
方灯对于陆一的了解的确要比傅镜殊所知的更深。陆宁海的葬礼过后没多久,她就在孤儿院遇见了陆一。他说他想看一眼父亲曾经想要收养的女孩是什么样的。他父亲死后,继母不可能接过这个累赘,那女孩刚触到希望就破灭了,一定十分可怜。他没想到修女嬷嬷指给他看的竟会是她。
方灯还记得陆一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原来你不叫傅镜如,那我猜你的大姨妈也没有死。”
他当时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意外惊喜。
“我一直在找你。”他红着脸说。
他当然找不到她,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个叫傅镜如的人,那天的殡仪馆其实只有一场葬礼。
方灯满怀戒备地回答:“你找我干什么,为你爸爸的死找我算账?”
“不是,不是……”他一急起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方灯知道他的用意,她只是想让他快点离开。
陆一走之前给方灯留下了他的双肩包,方灯回到宿舍打开来看,包里有很多小零食,以及一个粉红色衣服的洋娃娃。她笑了起来,这个傻瓜,他一定还以为他爸爸收养的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笑过了之后,她又把洋娃娃翻来覆去地拿在手里看,这不是她喜欢的东西,然而从小到大,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个玩具,尽管看起来有些滑稽。
从那以后,方灯的生活总在有意无意地和陆一产生交集。每隔一两个月,她在孤儿院就会收到市里寄过来的东西,有时是几本参考书,有时是小零食,偶尔还有些亲手做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大多落到了阿照手里。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她读卫校之后,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嬷嬷那里打听到她的消息。
方灯去马来西亚那几年,陆一才彻底失去了和她的联络。回来后,阿照交给她一大叠东西,有信,有明信片,都是陆一寄到孤儿院和卫校,最后辗转到了阿照手里。方灯让阿照把这些东西通通都烧了,以后再收到也可以直接当成废纸处理。
后来再见陆一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方灯从布艺店下班,刚发动车没多久就剐蹭到一个行人,两边交涉的时候,恰逢陆一从附近的大厦走了出来。然后他们才知道这些年他上班的地点距离她的布艺店不过一站公车的距离,但两人居然从未碰过面。
这次重逢带给陆一的喜悦不言而喻,可他虽一直孜孜不倦地寻找着方灯,等到她终于重新出现在他生活里,他却又不好意思离得太近。方灯只会“偶尔”在回家的路上和“恰好”经过那里的他遇见,也会在她最喜欢光顾的餐厅发现他的影踪。最有意思的是,半年前她走进住处所在的大楼电梯,发现他“那么巧”搬到了同一个单元。
方灯对陆一的心思了然于心,但她把陆一看做自己生活之外的另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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