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闪现》第23章

“我们什么也没拿！”一旁的李烨猛地站起身，把瘫坐在地上的小叶密实地挡在身后。　顶在小叶太阳穴上的枪口立刻警觉地瞄准李烨的心脏。
“滚回去给我坐着。”　倨傲的命令式口吻，枪口威胁般的扬起。
李烨毫不让步，他的下巴崩地紧紧的，脊背笔直地挡在她面前，好似一座永不崩裂的大山：“我们什么都没拿。”声音低缓有力，挟着一股极具压迫性的气势。
“我们什么也没拿！”小叶努力瞪着那个人，就算是害怕，她也不想让眼前这个嚣张蛮横的兵看出一丝一毫：“我们什么也没拿，什么也没有！”
“……”枪托往前顶了顶，那人挑起眉毛。
“我们……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拿。”她把膝盖上的麻袋扔给那傲慢的民兵。里面本来就什么也没有，轻飘飘地落在他脚背上。“不信你自己看。”
他不为所动。
“衣服里也没有？”冷酷到极点的声音。
什么？小叶抬起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人刚才说……
“衣服，解开。”他重复了一遍。
他还想让她脱衣服检查？
“我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李烨冷冷地挡在她面前。
那人似笑非笑地瞥着他，半晌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认识你……”
“……”
“你和我妹妹是朋友，对不对？”他笑的欢快，在小叶眼里，却像个魔鬼一样可怖。
“你呢？你也认识？”他威胁地向小叶眨眨眼。小叶怒视着他，他便愉悦地欣赏着由红转青的面色半晌，笑了：“原来大家都是熟人……既然如此……我就暂且放了你们……”
枪口慢慢脱离李烨的胸口。那人退后一步，一边指用枪着他们，一边蹲下身捡起了空荡荡的麻袋。
这个人，这个人！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那人缓缓收起枪，把麻袋收了起来，向他们露出一个毫无诚意的笑容。随后他挥挥手，迈开步子往街角退去。塌陷的大马路上横着两三具尸体，看不清身下汩汩流出的血。那人看也不看他们，把枪重新甩上肩，宛如闲庭漫步般径自从他们软软的身体踩过。
她口干舌燥的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她知道地震以后会有自愿执法维持秩序的民兵，如果没有他们，抢劫的风潮会更加疯狂。可是她却忍受不了被如此对待！像今天这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捶打着她仅剩的尊严，他那声轻蔑的笑仿佛锋利的指甲，狠狠刮饶着她柔软的心脏。被人用枪指着而滋生愤懑不平好似一腔滚烫的热水，顺着她的泪腺和气管不断攀升，加温，沸腾，喷发！
小叶瞪着那个人跑远的方向。虽然她也化身为这抢劫大军中的一员，成了邪恶和堕落的代表，与象征正义和公平的民兵正好分属两个对立的大营。可是这些人不就是比他们多了一把枪杆子吗？有了把枪杆子就能随意杀人吗？
“站住！”
小叶大喝了一声。喊完这一声她心里抖了抖。
她喉咙发紧，纵然害怕，可是面上却不露丝毫，说的话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你……”她深吸一口气，“你给我站住！”
那人远远地听到，转过身看了他们一眼。她死死地看着他，真想冲上去质问他。你们这样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到底是谁赋予了你们这漠视生命的特权，到底是谁让你们不尊重别人随意践踏他人的自尊！
……
她想说，却什么也没说，就好似牙齿被人狠狠打断，她却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除了叫嚷几句“你站住！”她心里其他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到头来只得含着血把那牙齿生咽下去。
好不甘心……
第二十章　枪声
中午过后，薄雾散去。阳光逐渐变得炙热，把空气里的水汽蒸发得一干而净。　他们最后只扒到几小罐破损的食物，罐头上的锡纸皮被人用利器刮得一塌糊涂。少许的流质食物油腻腻得糊在罐头口，这里面的肉制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小叶看也不看，把它们一股脑都装进了麻袋里。
这种事情她上辈子碰都没碰过。
说到上辈子的时候……
上辈子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畏缩在机场的角落，冷眼看着周围人像疯狗一样争抢着食物。叶萱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为了自己的阿弟和朋友们搜寻过食物，因为她吃的都是巡逻队分发的小干饼。她从没有像今天一样看到废墟里的布料便偷偷装进麻袋，因为她上辈子裹的衣服都是从身边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她从没有遇到过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民兵，因为她只在机场里看到过一队队流着血扛着枪，努力维持秩序的坚毅军人。
她也曾冷过，饿过，渴过，可是那时候她哀莫大于心死，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关心。　身边的人截肢痛的狂叫，她也没反应，因为痛的不是她，也不是她的亲人。身边有人失去了家人，她纵然难过，心底却有一丝畅意。小叶看着他们哭嚎着抱着尸体的时候，脑海里又哭又笑还有些庆幸：“看吧，不只是我，不只是我，你们所爱的人也都死了，你们也是孤单一人了。”
这样病态的心理一直持续到很久很久以后。
久到某一天叶萱在杭州的亲戚家吃午饭的时候，突然放下了扒饭的筷子。这个动作极其突兀。她的小外甥睁大着眼睛看着她，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小叶就这样看着其他愕然望向她的人说，心脏的位置嘎达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碎掉了。于是她舔舔嘴唇，没有迟疑地站起身：“我，我要去参加高考。”
后来她回到了1976年，自愿重来一次。
她本可以好好地活在1977年，高考，大学，最后平安地毕业，被分配到一个不错的单位，遇到一个和她一样平凡的男人，捧着铁饭碗拿着稳定的薪酬，结婚生子。
现在小叶回来了，却发现自己对这段历史知道得太少，她只经历过极其片面的一部分。小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摸大象的瞎子，她喜滋滋地摸着大象的腿说：“啊，这肯定是根柱子，估计能比得上□的那些。”
她甚至连父母都没有救出来。唯一的弟弟活了下来却断了一条腿。她的阿弟从此以后还不知仰仗什么生活。1977年后的高考会让残疾人参试么？她不太记得，似乎是不可以的。如果真是这样，阿弟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辛。会有好姑娘愿意和他结婚吗？或者他中意的姑娘会不在乎他的残疾和他共度余生吗？
“我真希望他已经死了，我也死了，大家都死了。这样谁也不需要牵挂谁，所有人都能获得最后的安宁……”她脑海里鬼使神差地闪过这个念头，随后她马上被这个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天，我在想什么……”
阳光越来越耀眼，火辣辣地焦灼着皮肤。黑色的废墟沐浴在白花花的光芒下，给人一种错乱的圣洁感。小叶捡着捡着，突然感到嗓子渴得冒烟，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一整天没喝水了。
捡不动了。
沉默了半晌，她扯了扯蜷曲的衣角，不好意思地叫住一边埋头苦干的男人：　“那个……”
李烨还在不停歇地刨着药店上的废墟。他刚才找到了不少东西，只不过都没什么用。黑糊糊的中药一团一团搅合在一起，还有些包药的纸条。他皱着眉从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索性都塞进袋子里，准备稍后带回机场慢慢挑。
燥热，干渴，让人绝望的挖掘。小叶揉着喉咙，几乎有种趴在地上去舔潮湿泥土的冲动。终于缺水的焦躁让她出声：“李烨你继续在这里，我去找些水，马上就回来。”
李烨抬起身。
“我马上回来，这袋子先留在这儿。”小叶把麻袋放到他脚边。
李烨擦着额头的汗，接过了她的袋子：“我陪你一起去。”
“不了。我就四处看看。”小叶掏出一个干瘪的空罐头，向他扬了扬，“装了水回来给你喝。”她知道哪儿会有水。城里有个大型的游泳池，是整个唐山城唯一的一个，那里的水早就被抽光了。路面上水坑里的水她不敢喝，怕感染。那么就只剩下排水沟里的水了，不过，似乎也不太干净……
……
“好吧。”他说，“见到民兵就客气些，知道么？”
“恩。”她把袋子留给他的原因就是这个。
只要他们不觉得她是个抢劫的暴徒，那她就和万千灾民一样，平庸而无害，是安全的。
小叶眯着眼睛，手脚并用爬下砖头堆。远远的传来模糊的枪声，她缩着身体猫着腰，轻轻地绕过空旷的平地，拿着罐头往城外走。
突然响起了枪声，“哒哒哒哒”一串，又急又慌。
小叶停住脚步，竖起耳朵。
一闪即逝，重归寂静。
那枪声好似误入迷途的孤儿，哭号了一嗓子吊起了别人的注意力，便拍拍屁股走了。
小叶叹了口气，抱着小罐子继续往前走。阳光晃眼，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