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先生》第6章


江东来停下脚步,转身走回冰箱前又拿出一罐啤酒,接著走向阳台,将其中一罐啤酒放在范儒西面前。
范儒西有些被吓到地站直身子,看看啤酒又看看江东来,低头姿态扭捏,看得出来在挣扎,末了拿起啤酒朝江东来微微苦笑。
「我看我还是──」
「待著。」那该死的苦笑让江东来又烦躁起来。
「咦?」范儒西一怔楞。
江东来伸手抢过范儒西的啤酒,直接放在阳台护栏上,沉著声道。
「留在这里陪我──喝。」感觉似乎说得太亲腻,江东来脸上一热,多加一个字,
范儒西看著眼前的啤酒,犹豫了一会儿,接著伸手拉开啤酒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後,低下头,眼神复杂。
江东来默默看著,垂下眼眸,也打开自己的啤酒喝了一口後,望向无云的黑色天空。
「听大楼管理员和六楼的太太说……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没有啊……」范儒西下意识低喃否认。
「还说一提到我你就垮下脸,问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
「咦?」范儒西看向江东来,见对方盯著自己的眼里带著探寻,脸一热,急忙慌张地澄清。「不、没有……我只是……可能是……」低下头,范儒西声音越来越小。
「最近肠胃不好,便秘……所以笑不出来吧……」
……别脚的理由。
你怎麽不乾脆说是因为买不到限时抢购的胡萝卜所以闷闷不乐?
收回探寻视线,江东来把玩著手上的啤酒罐,忍不住问:「你很在意那天我对沛沛说的话?」
身旁的范儒西沉默一会儿。
「说、说是在意……也很奇怪吧……毕竟你说的没错……」
江东来停下动作,听见范儒西又说。
「我们……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借住的房客而已,你说的并没有错……」
他怎麽觉得听出了一点控诉的语气呢……江东来忍不住轻轻叹息。
因为凭恃的关系太过薄弱,他不晓得彼此的距离能靠多近;也许对方也同样这麽认为,所以再也没办法只是笑著什麽也不想。
江东来不否认这段期间他是真的因为和对方相处而有了不一样的感触……和情感。
那些感触是好还是不好也许还未厘清,但江东来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不一样」而排斥过身旁的室友。
他是他的冒险,他并没有忘记。
而今得到了什麽呢……转头看著身旁的范儒西,靠著护栏心事重重的表情……若是自己问对方,这麽低落的心情是否是因为自己?对方又会露出那抹他不愿见到的苦笑吗?
思及此,心里彷佛被轻轻扯了一下淡淡泛疼,江东来眼神放柔,没细想地伸手轻轻抚上范儒西的头。
范儒西身子僵直,睁大眼,很慢很慢地转过头看向江东来,脸上有抹淡淡的红,眼里却不自觉透露出一点愉悦。
「东、东东……」
呵。
扯开嘴,江东来忍不住笑出来,轻轻拍范儒西的头几下像是安抚,接著收回手,望向眼前的黑色天空,思索一会儿。
「想听个故事吗?」
江东来问了,听对方没回应,一转头──
范儒西维持著方才同样的表情,只是眼睛像是在发亮,有点压抑又好奇的眼神。
像是透过眼神询问著:可以吗?可以吗?
江东来忍住不让自己又再笑出来,可嘴角却背叛似地上扬了;赶紧转回头,沉淀一会儿後,喝了口啤酒。
「有个男人……向父母坦承是同性恋後,因为看得出父母想包容却无法释怀,不愿让他们痛苦,也不让自己痛苦,所以他一个人搬了出来,在一间安静的公寓大楼一个人居住,但他唯一的妹妹仍会来看他,这是他最开心的事。」
男人是个勤劳的人,兴趣是做家事,在这个时常下雨的城市,他几乎每天都会洗衣服,因为所住的五楼格局面向大楼内侧所以没有阳台,但是大楼顶楼有设置晒衣场,所以男人几乎每天都会拿著要晒的衣服坐电梯到顶楼。
某天要去顶楼晒衣服时,男人遇见了一个懒惰鬼。
懒惰鬼问了,这个城市,这种天气,为何还要洗衣服晒衣服?那男人说了:
「这种天气在这个城市不洗衣服放著可是会发霉的!先生你不晓得吗?」
被莫名训了一顿的懒惰鬼是个不爱打扫洗衣的人,在那天对男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来懒惰鬼每到下班时间常会碰到要上楼晒衣服、收衣服或准备洗衣服的男人,於是知道了男人洗衣服的时间是固定的。
於是不自觉开始在搭电梯时,想著是否会遇见那抹忙碌的身影。
「简先生,晒衣服吗?」
「简先生,洗衣服吗?」
「简先生,今天天气很不好,等一下一定会下雨,你确定还要晒衣服?」
简盼悦眼神有些埋怨地看了那懒惰鬼一眼,小小声地说了声「乌鸦嘴」时,懒惰鬼忍不住笑了。
见简盼悦这麽认真的态度,懒惰鬼总会不由自主地想捉弄。
某一天,简盼悦晒完衣服後便出门买晚餐,在回程的路上下了大雨,他非常著急,一进大楼便坐电梯直奔顶楼。
当他到了顶楼时,发现自己晒的衣服全都不见了,正感到纳闷时,一旁不知何时走近的人将洗衣篮递给自己,里头放的正是自己的衣物。
懒惰鬼淡淡扬眉,眼里似笑非笑的。
「怎麽感谢我呢?简先生。」
简盼悦接过篮子,有些懊恼。
「你怎麽知道这些都是我的?万一不是怎麽办。」
「也只有你这麽爱晒衣服吧,况且不是下雨了吗?不管是谁的先收就是了,就当日行一善。」
「看不出来你什麽时候这麽好心。」
懒惰鬼一脸失笑。「这是你对救衣恩人的态度吗?」
简盼悦脸上有些别扭。「……谢谢你,先生。」
懒惰鬼看著,微微笑,伸手揉了下简盼悦的头发。
「我叫江东来,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从那天起,两人渐渐熟稔,欠人人情的简盼悦跑到江东来九楼的住处帮忙洗衣服时,一见他东西乱丢总忍不住边叨念边帮忙整理,但过没几 天便又会乱成一团。
「你怎麽老是跑来我家?你家不是在九楼吗?」
「盼悦的家比较舒服啊。」
「是比较乾净吧,你这懒惰鬼。」
江东来温柔笑著看对方抱怨,揉乱了简盼悦头发;那之後,住处似乎又更凌乱不拘小节了。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先生应当是非常风流的人。」
「什麽歪理?这麽定义我我可冤枉了。」
「那麽用长相定义呢?你这麽帅,一定很多人喜欢。」
「瞧你说得自己都想笑,我这麽帅,那你喜欢我了吗?」
话刚说完,见简盼悦红了脸,江东来一楞,抓住对方的手不让他躲,见他埋怨瞪著自己,微微笑。
「嗯,你喜欢我了。」
吻上对方的眼,接著是唇,江东来闭著眼,心底暖暖,满足地笑了良久。
「他的妹妹很漂亮,也很乖巧,是家里唯一不会因为他的性向而有所芥蒂的人。」
范儒西听著。「是那天在餐厅前碰到的女人?」
江东来点头。「沛沛知道他大哥跟我交往的事也能同样平静看待,甚至替他大哥感到开心,这对盼悦来说很重要。」
范儒西听了表情有点古怪。
「在想什麽?」江东来转过头问。
范儒西摇头。「後来呢?」
江东来忽然沉默,深吸口气後,垂下眼眸。
范儒西默默看著,凑近江东来,头靠著对方的头。
江东来闭上眼。
「他死了。」
『如果我离开了,就请个佣人帮你洗衣打扫吧。』
『这不是你存在的理由,如果你是因为这样要离开,我-』
『不是,我只是说如果我离开了,你肯定又犯懒,不如找个佣人比较实在。』
『那也只是打个比方,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现在请个佣人帮忙打扫。』
『没关系,江先生,家事是我的兴趣。』
「他发现自己生了病,却瞒著我,等到我出差回来时发现他已经回到老家,这些事我还是透过沛沛才知道的,他宁愿回到家里而不愿让我陪他走到最後。」
范儒西静静听著。「也许那是他的温柔,不愿见你为了他的离去而难过。」
江东来闻言苦笑。「也许是吧。」就是因为知道他是这种心态才没办法真正去恨被抛下的痛楚,转而拥抱那份残忍的温柔,时时痛著。
「但他觉得这样我就不会难过吗?」
范儒西听著,伸手搭上江东来的肩搂向自己,头仍轻轻靠著对方。
那时江东来虽晓得对方的用意,仍是气盼悦瞒著自己,但又明白他宁愿自己恨也不要痛,只是怎麽能不痛呢?
爱得多深,痛就多深。
「等到下葬後,我才能趁无人时去见他一面,他真的觉得这样对我比较好吗?」
那之後,他变得有些疏远人群,怕又爱上了、又消失了、又痛了。
爱情总比寂寞还痛。
於是他宁愿做人们所谓的寂寞先生。
回忆袭上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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