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记》第11章


到婚礼是西式好还是中式好的话题。
少鸾因为较熟悉苏州,便陪着乔天办货,有时去的地方稍远,两人便在外面吃饭。这天两人选一间临河的小饭馆,乔天道:“在这里待这么久,闷坏了吧?”
“还好啊。”声音却确实没什么精神。
“往年在青岛还急吼吼要回上海咧,这小城你又怎么待得住?也难怪你闷闷不乐。”乔天一副“我很了解”的模样,“赵雅丽和宋朱丹还有那个玛莎小姐,可都问了我好几回你什么时候回去了。怎样?这次一起走吧,天也不热了。”
“你这是劝我回去啊,还是想让我把玉棠一起带回去啊?”
乔天嘿嘿笑,“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少鸾不说话,盯着他良久,方开口:“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答我。”
“你说。”
“你对玉棠,是想娶她呢,还是只是交交朋友?”
少鸾难得在人前这样正经,乔天不由肃了脸色,道:“实话对你说,从第一次见玉棠我就喜欢,就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可要娶你们家的人,场面上过不去我也没脸来提亲。你知道我现在不过是替我哥打打杂,他又不让我入帮派,我迟早还是要出来做做生意的,总要手底下有点积蓄,才敢提。”
“也就是眼下不会提?”
乔天苦笑,“眼下我哪里有这个能耐!”
少鸾端起杯子敬了乔天一杯,“那好,来来,喝。”两人到晚都带着酒气进门,少鸾酒量更好些,乔天便由他架着,扶到房里去了。
老太太嗔道:“他好不容易来一趟,该让他和玉棠好好处处,你还天天的带他出去喝酒。”
“真是冤枉,他和人谈生意,我是陪酒的那个!”他在院子里坐下,少容少清玉棠都在那儿吃西瓜乘凉呢,他也捞起一块。
少容忽然一笑,“你今天心情倒不错。”
“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啊?”
“这两天就不好,下人摔了个杯子都挨了你半天骂,大家都得看你的脸色。”
“那时这些天往外跑,受了点热,上火。”
“那今天降火啦?”
“还上着呢,你们都给我小心一点。”
说得众人都笑了,玉棠道:“乔天的货办得怎么样了?”
“就快好了,”少鸾答,抬头,“你问这做什么?”
“他叫我们跟他一起回去。”
“不回去,偏不回去,可不能让这小子如愿……”
少清笑,“二哥喝醉了!”
然而到底扭不过一心想办喜事的老太太,且学校也要开学了,一行人便一起走。乔天先把货物托运了,然后陪着众人一起坐火车。车程不长老太太也抱怨了半天闷,乔天把新结的青皮桔子拿出来剥,清冽香气果然令众人神清气爽了许多。但桔子酸,都没什么人吃。乔天说浪费了,自己吃了。老太太点头,说他知道爱惜东西,定然也知道爱惜人。
乔天是过过苦日子来的,父母去得早,兄弟俩相依为命,后来乔远少年发达,才把乔天也擎带上来了。
“嗯,这样才是真汉子。”玉棠道,“我最看不惯那些吃祖宗软饭的人——好吧,你除外。”后面三个字是朝少鸾说的。
少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歪着头去看风景,不搭理她。
玉棠又问了许多乔远的事,对于这位从小混混爬到黑帮头目的男人,她有极大的兴趣,一遍又一遍地听乔天讲乔远。这也是乔天最乐意做的事。
江湖事迹还没讲完,车便到站了,傅家早已经派了人来接,一辆来接人,另一辆拉东西,前一辆却是关玉蕉开车。玉棠笑着拍拍他的肩,“你长本事了啊!以后咱们开一辆回去。”
“你哥现在是我爹的左膀右臂,不像你,脑子里除了嫁人,就再装不进第二件事。”少鸾凉凉地道。
“你会说话呀,我还以为你在车上突然变哑巴了呢。”玉棠自然不示弱,“我脑子里至少还装了一件,你脑子里呢?只怕连半件都装不下吧。”
“这两个人真是属蛐蛐的,才好了一阵,又斗起来了。”老太太摇头,“快上车吧,太阳怪大的,上海就是热。”
然而两个人到了傅公馆也是气鼓鼓的,眼睛像是装了雷达,一碰着对方的衣角就滑开了。
大太太道:“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来了?”
“谁跟他闹?”两人倒是异口同声,玉棠“哼”了一声,加一句,“犯不着!”
少鸾已经拉下了脸,闻言站起来,“我出去了。”他当真扬长去了。老太太连声喊都喊不住。
玉棠的脸早已憋红了,少容少清连忙劝解:“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玉棠冷哼一声,“我要放在心上,刚来那会儿就气死了,还用得着今天。你们先坐着,我回去洗个澡。”
她说着便上楼去了,下人们已经把各人的行李搬到各人房里,她房里堆的东西最多,一箱子一箱子的苏州衣料,一盒一盒的苏式蜜饯和果脯,还有点心。杨梅浸的酒。吃不腻的粽子糖。还有一箱子画册——她认得字不多,因此对画极感兴趣。这些东西就放在手边,不打开来看真不知道有这么多,都是少鸾打点的。尤其是衣料,走进布庄里,她几乎没有说话的权利,她看中的东西,他一律只“哼”一声,左嘴角翘起来,似笑非笑地嘲弄。结账的时候却又命老板把她点过的一起包起来。
还有几把扇子,几样扇坠之类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一个小盒子里装着石子儿,那是第一天去耦园,她觉得那儿的石头都是美的,自己身上没口袋,便揣到少鸾的口袋里去,后来就混忘了,也忘了问他要。
明明才回来,却已经像隔世。苏州的雨水和天空,苏州的白墙灰瓦,像是另一个世界,更像是一个梦。梦里带着茉莉花的清香。
她把这些盒子统统关上,到一盒盐津杨梅的时候拿了一颗放在嘴里。先是一股酸咸劲,把人的心都弄酸了,鼻子也发酸,眼泪不知怎么掉了下来。
第5章(1)
两人冷战了数日,少鸾比当初还要早出晚归,但因听说是和朋友谈合伙做生意的事情,老太太也就没有太念叨。玉棠照旧和乔天出去,最常去的是戏园子,因为玉棠爱看戏。今日演的是《夜店》,那演武松的身段灵活,玉棠瞧了半天,点头道:“这人倒像是会家子。”
乔天道:“这是上海最有名的武生,不过却是个女的。”
玉棠睁圆了眼,“有女武生?”
“她的艺名叫做杜雁秋,乃是杜老大的干女儿——不过这一节少有人知道罢了……”正要细说给她听,忽然瞥见少鸾同着三五个人走进来,不觉“咦”了一声。自打当年那件事后,傅少鸾是早已绝迹戏园了。乔天连忙招手叫他。
他转过脸来,先瞧见了坐在边上的玉棠,穿一身金鱼黄旗袍,正是当初做的几件里的一件,贴合着身段,宛如一只上了岸的美人鱼。
玉棠也看见了他,却别过脸去磕瓜子,只看台上。这边乔天问他所为何来,少鸾便说想开个上海最大的玩乐地,要有吃有喝有玩有乐,穷富皆有,老少通吃,因想把戏园子这块纳进来,所以今日来看看。
乔天拍手道:“有这等好事,也不告诉我去。我告诉你,没有青帮的人入股,你这生意可做不成!”
“你哥已然入了股子了,至于你嘛……”少鸾拍拍他的肩,“你手里有几个钱?纵有钱,也要留着娶媳妇用,别让人等得心急火燎——”
一语未了,玉棠回过身来,把瓜子一搁,挑眉道:“你这话说谁呢?”
“谁等便是说谁咯。”少鸾满面带笑,嘴角弯弯,“我还有事,先走了。”微一点头,便去了。玉棠气得牙痒痒。
乔天看出他两人之间的不对,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气鼓鼓道,戏也看不下去了,好心情全叫傅少鸾搅了,便提前回去。
洗过澡,一时半会却又睡不着,明明已经过了暑热,心里却躁得很,爬起来到花园里练飞刀,用的是二爷平时玩西洋飞镖的靶子,笃,笃,笃,“死傅少鸾,臭傅少鸾……”她射一刀,便骂一句,力量掷出去得到了反应,虽然天黑看不清准头怎样,心里却稍稍解了点气。
汽车的灯光从大门外扫进来,有人回来了,玉棠没放在心上,直到把刀全部投了出去,方吁出一口气。蓦地感到不远处有动静,她警醒地喝了一声:“谁?”
那人慢慢走了过来,到近处眼睛便适应了这模糊的星光,是傅少鸾。他走过去把靶盘取下来,只见十几把眉刀全挤在中央,不由赞了一句,道:“只可惜,这种飞镖靶子也只够你玩一次。”刀尖都透到靶子后面去了。
玉棠劈手把靶盘夺回来,把刀一支支地拔下来,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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