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谣》第44章


“这都是渡口的半挂子瞎神仙骗苦了我,日前在那儿测字,他说我夫君定然是被术虎静之擒去了。心下一急,我单枪匹马的就来寻仇。”说罢还掏出桃花镖亮在眼前。这东西本是贴身带着唬人用的,如今借它圆个谎也好。
那大汉又缴走所有的武器,叮叮当当的随手抛着玩,我们俩在烈日下大眼瞪小眼,圆脸对马脸,良久终是他扛不住阵,随便叫了两个小兵将我反手绑着推进了另一个毡帐。
一股凉意袭上胸口,我松了口气。
帐内极尽简洁,一张铺着席子的矮榻,衣裳整齐的叠放在旁侧的茶几上。再添置一桌一椅,几捆旧书和青花瓷茶壶,别无他物。这样的陈设,宛如三峰山梦洌的住处,也是干净透亮的摸不出一颗尘埃。
我被两人抬起来,毫不怜惜的掷向榻中央。骨头磕得生疼,也只是咬着牙。
“姑娘就好生等着罢。顾少将见完大将军马上就来。这是软骨散,姑娘喝下之后有三个时辰动弹不得。并非是小的有意冒犯你,只是方才副将军吩咐了要小心照看别让你跑了,这年头到处都是细作,还是等顾少将回来亲自验证过再说。”其中消瘦的小兵一脸哀愁的看着我,与他齐肩的麻子立即心领神会的掰开我的嘴,软骨散混了莲子汤灌入口中,倒是清甜可口。我知晓躲避不过,亦不反抗,配合的饮下整碗,他们才松了绑,相伴离去。
毡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软骨散开始一寸一寸嗜入身体的肌理,思绪却彷如被水洗净了般清晰明澈。
那马脸汉子道营中根本没有术虎静之,更道术虎静之早就死在多年前的火灾之中……云齐待我诚恳真切,怎会说胡话来骗我。横想竖想百思不得其解,若是他当真死了,父母之仇也算勾销,那么烟花山庄中的那个术虎静之又是谁?而大营中那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
但似乎当下我首要担心的,应是一会儿见到顾墨凡之后该如何掩饰。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酸软的小憩片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帐外有急切的脚步声。踏着碎草,心烦意乱的一前一后走来。
“咳咳……”严厉的干咳近在咫尺。低垂的薄帐上印出一只修长的手。掀起一半,却又缓缓的放下了。
我屏息凝神。悬在嗓子口的心又咽回胸膛。
后边慢一程的人也跟着停下来,只听见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却是半晌不说话。
“今晚,你就睡这里罢。”顾墨凡负着手,语调平和,“这样危险的事,不要再做第二次了。你的命只有一条。今日要不是有我和大将军,你恐怕又要吃上许久的牢饭。”
我挣扎着斜坐而起,眼神不由自主的瞄向小小的缝隙。
“哥哥的情义小弟还是心领了。要不是哥哥,我此刻早就经救下那个人,也不必再费心去冒下一次险。”那人冷冷嗤笑。我心里一紧,竟无来由的慌张起来。这骄阳般的性子,不是顾墨沉是谁?
“我知道你对萄姑的事耿耿于怀。我顾墨凡对天发誓,此生从未逼迫过萄姑半分,墨沉,你便是这样小心眼的脾性,才拴不住她。既然你不由我休妻为何这么久还不肯放下?”顾墨凡声音极小,宛如从柳梢上飘过的微风,“昔日你我是何等亲密。今日却为了一个女人变成这番模样……”
我道是他们夫妻俩情深意重,听他口中之言,原来却都是虚假的。纵然我不是萄姑,听进耳朵里还是不免一阵心寒。
“谁,谁还惦记着她!”顾墨沉似是急了,忍不住高声嚷嚷起来,“你我的兄弟之情,早在你骗我那日就断的一干二净,你休要再好心救我!”
“墨沉……”顾墨凡深吸一口气,叹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最好。今日你就安静的在帐内反省。等明日金国送来曹王爷,那细作被处死,我再放了你。”
我浑身瑟瑟的战栗,想要往矮榻的角落里再靠些。
可耳旁声音刚止,帘子便唰的大启,紧跟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被推进来。
月色浓稠,我只听见咯噔,一具温软的身子不歪不倚的扑倒在腰间,支在榻上的双手一软便与他一齐翻滚做团。
脸上像是有铁烙徐徐的印刻而下。手却第一时间捂住了他的唇:“嘘……是我。”
身上的人儿微微僵硬,便不再动弹。
作者有话要说:~(≧▽≦)/~突破13W~离20W近了一步!
46、国破家亡④
48、国破家亡④ 。。。 
月华化作稀疏的光粒渗透帐子,一颗一颗落在我们的脸上。
虽然是轻如细沙,但我依然听见了顾墨沉沙哑痴迷的底唤:“……凤姑娘。”
心底里忽然柔柔的塌了一块,好像深陷在泥泞的沼泽里,整个人都沉入了微甜的气味。不久,双眼逐渐适应黑暗,我终于看见了他美如繁星的眸子。
顾墨沉也看着我。眼睫眨了眨,又眨了眨,才缓了口气,揽着我的腰坐起来,喃喃道:“不是她……幸好不是她。”
这是我第二回听见他说这样的话。上一次是在无量古寺被戚锦点了穴道藏在寒冰床上之时,这一次是被下了软骨散扔在榻上。我不由觉得又是恼怒又是想笑。何其相似,他念着的这句话都是因为我如今的皮囊,他的嫂子——萄姑。
当顾墨沉起身点燃帐内唯一一支红烛的时候,我仍旧缩着身子躲在角落中。腰下垫着松软的枕头,只是不知该用何等表情来面对他。
“你都听见了?”他的眼中透出微不可查的失落与羞耻,也没有再坐回榻边,只搬来椅子,远远的坐着,双眼定定的看着我。
我心慌意乱,以为他是在询问方才耳边那温柔的呢喃,涨着脸不知如何作答。
他突地唇角飞扬,黑玉般的眼睛慢慢投向我,竟像是在窃喜:“你费尽心机周旋在我与大哥之间,到最后,却谁也留不住。有时候梅颇兄跟我说,做人不能太贪心,否则总会受到些惩罚。我想了想的确是很有道理。”
我听得目瞪口呆,往昔都是我对着他说教,却不知原来他安静的说起话来,是这般丰采高雅,宛如一颗雅人深致的明珠被磨砂出昳丽的光泽。
他说这番话是想让萄姑后悔吗?我扯好刚才被他扑得滑落到肩头的衣襟,一点点屈起膝盖,只让双足沐浴着黯淡的烛光:“可惜药铺子里从没有后悔药。光阴也从不回倒转。”光只听着他在说,若是我不答上几句肯定会惹他猜忌,幸好此时身上的软骨散未散,再将声音略微转变,也有几分与萄姑娇艳欲滴的嗓子相似。
顾墨沉微怔,随后止不住的大笑起来。我以为是自己露了马甲,脸上便又泛起阵阵烧红。我这是用他嫂子的面目……在劝他死心吗?
他收敛住轻慢的笑意,压低了呼吸,一手若有似无的弹去肩头的灰尘:“若是嫂子早就有这样的聪慧,说不定小弟我如今还会紧紧的抓着嫂子不放呢。”
既然他并没有怀疑,我也舒了口气。只是这个夜注定怎般都无法入眠。外头月朗星期,明日一定是好大好的晴天。我闷幽幽的侧头数着榻上的月色。
就这样静寂的坐了半个多时辰,少了他像猴子般生龙活虎的在周遭蹦来跳去,我一时觉得甚是别扭。时光又淌过一个时辰。营外的狼嚎与唱酒划拳声静静的被浓稠如墨的夜色冲走,只有草丛中蛐蛐的一唱一吟。
我依旧毫无睡意,只是抱着膝盖的双手开始时有时无麻木的刺疼。红烛之泪倾了满桌,也不再像刚点着时明亮。视线稍稍偏倚,就看见了那个支着左手闭眸沉睡的男子。洛阳的夏日总是沸腾热闹,有时醒到醒到夜半,便独自拿着剪子剪烛。
那个时候能扰乱我心思的只有梦洌,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睡不着的时候,我便反复的寻出他赠给我的花笺,再对着诗文一遍遍的默念。
花笺是梦洌亲自用金笔仔细的描了边,缀上洛阳城郊风干了的白梅花,梅花清雅,混着新鲜的墨水叫人爱不释手。梦洌要随着城主去汴京面圣领赏,临别依依,他踌躇了许久,终是把它递交给我。
我笑问诗句的意思,他却是神秘的摇摇头,用指尖把玩着我的发梢柔声道:“等我回来便告诉你。”
可到了第三日我便耐不住性子,去巷尾的说书老头儿陈先生那里讨了唐代诗集,又缠着他解释了一番,才懵懵然捧着花笺回家去。
昔日我是守着梦洌剪烛,而今朝又该为何人挑烛?蹑手蹑脚的取下发间的银簪子,烛光被尖锐的银针拨弄得哔啵作响,眼睛便被那摇晃的火光烫做模糊,眼泪滚滚滑落下来。
佛塑般的顾墨沉细琐的翻个身,忽然双眼睁开。我急忙惊慌的转身用手背胡乱的擦拭着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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