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歌》第28章

但是云岚不一样，四年前和这东西交手过，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绝不可以输。
他神色一凛，侧身移步闪开，而手里的长剑翻转，直直的刺向那只妖怪。不过那只妖怪的杀意很重，对刺入它肩头的剑竟似乎无知无觉，非但没有推开，反而长啸一声再次扑进。
这是云岚没有想到的，仿佛对方真的一心一意只想置他于死地一样，他只能再次侧山闪躲。
刚才那一招凶险看得秦紫桦脸色惨白，惊呼了一声，“云岚……”
就是这一声，似乎引起了那妖物的注意，它转头，猩红的眼睛盯着秦紫桦。
那双血红血红的眼睛，仿佛就来自幽冥的魔物。
秦紫桦当场呆住，不是因为有多恐惧，而是她忽然觉得这种恐惧似曾相识，那双红色的眼睛，也似曾相识。
而就在那怪物转头看秦紫桦的一刻，云岚提剑。
晗光从它的身后，直直的穿过了它的身体。
那妖物低头看了穿过自己的剑一眼，然后依然像是毫无痛觉的样子，右手一把握住的剑头，不顾从手上滴下来的滴滴答答的血，瞪着血红的眼睛转头看着身后刺向自己的云岚。
它和云岚此刻的距离实在是太近，最主要的是它握住了他的剑，云岚脸色苍白，很用力但是那把剑却始终拔不出来。
那只妖物仰天长啸一声，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他猛然咬来。
那距离太近了，谁都来不及阻止，大家都闭上眼睛再也不敢看接下去的一幕。
》》》终于还是没能敌过这过去的梦魇。
云岚痛苦的闭眼。
然后，他感觉到那妖物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甚至还可以感觉到它的气息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睛，大家都睁开了眼睛。
那只妖物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云岚那把晗光剑上的剑穗。
红蓝流苏，光彩异常。
它就这么怔怔的盯了一会儿，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此刻云岚和它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就算不死也是伤，若是伤了……这次没有人再救得了他了吧。
》》》那个世间唯一能够弄来鸢歌的女子，早已离开，不在。
那只妖物忽然痛苦的对着天空哀嚎了一声，狠狠的将剑从自己的身子里抽出，云岚飞快的闪身离开了它的身侧，这一次终于是没有再被这些黑血腐水溅到了。
然后，那只妖物就在的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瞬间翻上了屋顶，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讲话。
过了好一会儿，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秦紫桦，她甩开众人跑到了云岚的身边，急切的问道：“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云岚没有回答她，而是低头看着剑上的红蓝流苏，怔怔。
“云岚？”秦紫桦尝试着叫他的名字，很是担心。但却忽然发现绯衣男子哭了，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而他自己似乎没有感觉到，依然怔怔的看着那流苏。
秦紫桦去擦他的泪，柔声道：“云岚，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似乎此刻才注意到自己的妻子，也似乎此刻才注意到自己脸上的眼泪，苦笑了一下，道：“是啊，怎么眼泪忽然会流下来呢？我这是干什么呢？”
“云岚？”秦紫桦眼里满满的担忧。
“没事……”云岚握住她擦自己眼泪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道，“刚才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难过，很难过……我好像……”
他放开她的手，慢慢的移到自己心口的位置，眼泪竟然又止不住了，“紫桦……我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
这一刻，他竟然无助的像一个孩子，觉得自己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可怕的是，他竟然自己都不知道丢失了什么。
“没事的云岚。”秦紫桦轻轻的抱住他，很温柔很温柔的说道，“我们都在，我们全部都在……”
他抱住自己的妻子，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哭了。
晗光剑上的红蓝流苏，迎风而动。
》》》
大概黄昏时分，鬼草终于看到了它。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缓慢而艰难的爬过来，看得出来，它已经身受重伤，根本走不动了，肩膀胸口全是伤口，很深的伤口，黑色的血迹拖了长长的一条。
鬼草叹了口气，知道它终于肯定还是没有动手杀了他们。其实这个结局，她也早已料到了，只是真的看着的时候，忽然就觉得于心不忍。她苦笑，像她这样乖戾阴冷毒辣的人，竟然还会有所谓「于心不忍」的情绪？那个……可是星河家的孩子啊，她最讨厌的星河家。
“看起来，我真的是活得太久了啊……”她看着冻湖的水面，自嘲的笑了笑。
然后走到了它的面前。
她看得出来，它还没有完全异化成尸魈，只不过算是离完全异化不远了而已，眼睛里红光闪动，之所以还没有完全被吞噬成猩红，她知道是因为它还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它大概……还有话想要对她说。
可是，它根本说不出话来，嘴里只能不停的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头受伤的小兽。
鬼草叹了口气：“你想我在你变成尸魈前，先结果了你，是吗？”
它停下了嘴里的声音，仿佛是认同了。
“想要像一个人一样的死去……吗？”鬼草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终于是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道，“这是化尸水，我会倒在你的身上，然后你就会身体消融而死去。放心吧，什么都不会留下，好歹你也是我的徒弟，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带着这个样子死去的，是不是觉得婆婆有些狠心？”
她一边说，一边把瓶塞拔出：“如果没觉得我狠心的话……叫一声「师父」吧……”
说完，鬼草自己先笑了，“是了，你不会叫了，真是可惜了，这一生，都没能听到你这个徒弟叫我一声「师父」……”
说完，她将化尸水轻轻的撒在它的身上。毫不犹豫的，毅然决然的。
它竟然哼都没有哼，仿佛是不知疼痛，更仿佛是终于得到一种解脱。
解脱的过程很短，她手里的化尸水倒光，它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地上只剩下那凌乱的黑色的血迹，和一滩黑色的死水，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鬼草看着那块地，道：“这块地，怕是百十年里再也长不出什么东西了……至于你的墓，婆婆会在施龙丘为你立一个衣冠冢的……”
》》》就让一切，如同你当年离开时写的那样。
》》》你只是伴随着自己的师父隐去世外去了，一生一世都在深山里度过了。
》》》如果有生之年云岚真的会寻到你，婆婆会告诉她，你染病去世了。
》》》你的一生一世，就是十九年。
傍晚时分的冻湖，天边云似火烧，暮色如血，照着这片大地，一时间，竟然让鬼草觉得，天地荒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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