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最好的时光》第20章


四周人声嘈杂,心中凄寂莫明,终于隐忍不住,眼泪顺着面庞蜿蜒而下,大颗大颗地砸进了水槽中,她一扁嘴,孩子气地用手背遮住眼睛,开始小声呜咽。
哭了一会儿,闻静忽然抬眼透过指缝惊觉到周围人来人往纷纷对自己扭头侧目,顿时感到有些窘,顾不上再哭,扔下餐盘转身就跑。
她在鹅卵石小道上胡乱走着,心里又惊又气,似被迎面揍了一拳,痛意还不及涌上,只有彻头彻脑的错愕。
虽然了无名目,闻静也开始理解起杜兰庄的处境。只是她才貌双全,家世一流,的确有被人人嫉妒的资本。
而自己呢,什么都没有,同眭雍哲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他不是也说了么,她不喜欢他。这句话倒是叫她心安,好像又找回了那么一点点可怜浅薄的自尊心。
闻静时常在想,我们到底会为了什么爱上一个人?
因为外表出众?因为财势雄厚?还是因为这个人本身就符合了爱情的全部幻想?
恐怕都不是。
是因为他懂你,懂你所懂,原谅你所不懂的……
要找一个真正懂得自己的男人是很难的,所以,要爱上一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这个世界分分秒秒都在进行的钟情,分别,分别,再钟情,不正张显着爱情是一件多么轻易且急速的事情吗?
匆忙赶路,错过风景又看不到你,她不要这样。
闻静在校园里傻走了一圈,决定回家前,还是扯破了脑袋都想不通。
没过多久,同事们对闻静的反感和挤兑终于付诸了行动。
华大半年的进修课程很快结束了,结业那天任课老师们到场一一致词,唯有眭雍哲缺席,女孩子们领到结业证,满心失望地回到了学会里,回到了一成不变无惊无喜的生活中。
重返工作岗位,贺晓峰照例打着官腔,在众人面前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之后,随即布置了新工作:下个月学会在永定召开土楼建筑勘查会,要派工作人员打头阵先去当地打点。
女孩子们一听就立即炸开了锅,众所周知,福建南部一带多为山区,交通又不方便,路途辛苦,除了名甲天下的土楼之外,实在不是一个工作顺带旅游的好选择。谁都肯但这份苦差事?
“贺老师,让闻静去吧。”高颖忽然出声,带头提议道。
“是啊,是啊,还是让闻静去最合适。”同事们立马在一旁纷纷附和道。
闻静眼里闪过一丝惊惶,急得缩了缩肩膀,禁不住嗫嚅着问道:“为什么要我去?”
高颖斜瞟她一眼问:“你会写与会公文吗?”
闻静不明就里,想一想摇了摇头。
“你会做与会统计吗?你会发会前报道吗?”高颖丝毫不留情地步步紧逼问道。
闻静不懂反驳,只好又老实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高颖露出轻蔑的眼神,倨傲地下了断言:“前期工作你什么都不会,这儿除了你还有谁走得开?!”
“等等。”贺晓峰打断了她:“小闻年纪小,没有社会经验,叫她一个人打头阵恐怕不太合适吧。”
领导发话,高颖只好闭了嘴,两眼一翻,摊一摊手,言下之意: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笨蛋一个。
浑身血液“啾”一下冲上了闻静的脑门,受够了被瞧扁的窝囊气,她的牛脾气上来了,憋着腮帮子挺一挺身,一鼓作气对贺峰说道:“贺老师,没关系,我去。”
贺晓峰转过身狐疑地看着她问:“你行不行啊?”他仍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她。
闻静更加不服气,连忙一个劲儿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事情终于定下来了,两天以后,由闻静一人先坐火车到厦门,然后坐长途汽车到龙岩,再从龙岩辗转到永定,代表学会开展落地事宜。
20岁以前自己的世界被保护得很好,20岁以后呢,终于有了一丝前路渺茫的感觉。
千疮百孔的世界,值得难过的事情非常多。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洋娃娃跌破玻璃眼珠子,便嚎啕大哭半日,读书的时候,数学考了十七分,又好像觉得到了世界末日。
可是因为年轻,即使彷徨无错,一切都不足以挂为心事,极度向往外头的世界,实在不能有好事,坏事也行,坏事不出在别人身上,出在自己身上也行——年轻总是所向披靡的,哭一哭,又活过来了。
倒是闻妈担心坏了,唠叨个没完:“就说你姑姑这人没有好工作介绍,哪有让你一个小姑娘到那种偏僻地方出差的道理?算了,辞职算了。”
闻静不理会,径直拖着行李出门了。
生活太过平庸,连出一趟远门都似在奔赴一场昭华盛宴,被当成了无所不能的挑战。
当下的时代。
22
22、第二十二章 。。。 
九月的厦门依然艳阳高照。
闻静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火车,出车站正值中午时分,烈日当空,又赶不及吃午饭,抬头便感到一阵刺目晕眩,周围人潮拥挤,只好踉跄着靠到了一边。
所幸城市不大,闻静喘一口气四下打听,得知汽车站离这儿并不远,坐公交车几站路就到了。
闻静定一定神,按照指引马不停蹄地赶到汽车站一问,是有最后一班去龙岩的大巴,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买好票上了车。
司机是个大嘴巴,一路上尽同乘客们扯皮,半途上又遇上大堵车,等车驶到龙岩汽车站时,已是晚上七点多光景。
一下车,闻静就接到贺晓峰的电话,得知她已经到了龙岩,告知不必立马赶去永定,在当地迎接等几位老专家,凑齐人数再出发与大部队会合。
到底年纪轻,闻静挂上电话,一下慌了手脚,本没有在龙岩过夜的打算,永定那头的宾馆还给她留了房间。可领导指示一下,让你站着死,就不能坐着再自杀,这点认知她还是有的。
怎么办呢?只能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
人生地不熟,车站附近的宾馆是万万不敢投宿的,光被杀猪不说,龙蛇混杂到时被卖了哭都来不及。
闻静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揿着地图,沿着环城路一直走下去,停停问问,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又累又饿,手脚渐渐脱立,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倒在路旁的人行道边,行李箱“啪啦”一下摔翻在地。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半明半暗间透着一丝暧昧的光,消暑的人潮只有等到这时才倾巢出动。
霓虹灯渐亮起来,大片大片地逐染上马路两侧参次不齐的建筑,夜幕下的强光像被硬撑起来似的,将万物自那一点点的迷蒙再逼陷入一个更纯粹的境界当中——改头换面只在片念之间。
人声鼎沸喧闹,红男绿女擦肩而过,被拥挤的人潮逼成了情侣,也洋洋自得,独享其乐。
闻静按一按酸麻的小腿,累得站不起来,只愿永远这样坐下去,坐下去……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中,永远起不来恐怕也不会有人来过问罢。
绿灯亮了,对街的人潮向这边蜂拥而至,闻静下意识地一低头,缩起身子,彷徨四顾,人地两生。
纷繁匆忙的鞋步“哗哗”从身边掠过,忽然,一双浅驼色薄底鞋顿了顿,停住脚步,调转方向慢慢映入她低垂的视线,轻踏过盲道,终于在她眼前站稳停下来。
闻静不觉地一动,缓缓抬起头自下而上仰视,薄底鞋上面是一截笔挺的裤管,视线再上移是白色衬衣和一张熟悉清朗的面孔……
她愕然睁圆了眼睛,迷惘的神情一寸一寸从面孔上消失,改换成一种见到奇迹难以置信的梦幻表情,心头狂跳,人却呆僵住,连话也不会说了。
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她以为自己又在做梦——每次看见他,总好像云里雾里的不真实,跟做梦一样。
太过美好的人和事,大概都不是真的罢。
而这个世界,真的会有奇迹发生吗?
眭雍哲出了宾馆看见街拐角有家便利店,没有开车,走两步路去买矿泉水,就在等绿灯过马路时,远远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坐靠在路边,身旁一只粉红色小箱子乱糟糟地翻了底。
开始还怀疑自己的判断,见到了她?怎么可能?又眯起眼仔细瞅了一会儿,才确定真的是她。
糯糯的,懵懵的,大概迷路了,慌张地睁大眼四处环顾,不得其果又黯然地低下了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是她还有谁?眭雍哲一看就忍不住想笑。
从北边来,龙岩是通往永定的必经之路,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不想再走夜路,便打算在本地住一晚。
每次学会组织学术会议,只要时间充裕,他是必不落下的。
这个年代有耐心坐下来探讨纯建筑理念和人文关怀的人越来越少,稍出了点名就跑去盖大楼,靠设计商业建筑赚大钱,一本万利地进帐,好像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那种房子,照他不客气的话来说,是给死人住的——靠实砖堆砌起来没有灵魂的建筑。
这些人偶尔也与会凑个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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