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第3章


嫩绿色的藤蔓无声无息的抽长,在他的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一根根的扳开他的指,不让他握住茶花。
花儿拉扯著连云,往雾海而去,非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决心有多么强烈。四周的花朵,开放到近乎癫狂,更鲜艳、更浓郁、更灿烂。
就在花色艳到不能再艳、花香浓到不能再浓的时候,花儿跟连云已经踏上了雾海的码头。
花开始凋谢了
每往前走一步,花儿身上的花朵,就大量的掉落,藤蔓也开始枯黄。花儿的容貌也起了变化。
起初,她看来还是个青春少女。
但,每往前走一步,她的容貌就迅速老化,乌黑的长发,也一寸寸转白。
连云眼睁睁看著她的衰老,大惊失色,心痛得像是有刀在刺。「不,别往前走了!停下来、停下来!」他拼命挣扎、不断劝阻。
花儿不肯听。
「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她告诉他,声音跟容貌,已经是中年妇女的模样。
码头边,那艘渡船上,穿著黑斗篷的摆渡人,露出淡淡的笑意,朝著他们轻轻招手。
花儿往前走,一步、一步、又一步。
花瓣凋落,藤蔓枯老,一根又一根的断裂,再也扯不动连云。他一手抱住码头上的木桩,另一手揽住花儿的腰,不肯放开。
「别过去,我不要你消失!」他呼喊著,用尽所有的力气,终于留住衰老虚弱的她。
花儿再也支撑不住,虚软的倒下。只是接触到雾海的边缘,她的力量就迅速衰竭,枯萎得快要粉碎。
连云抱住她,双眼注视著她,焦急而心疼。
花儿惨叫一声,用满是皱纹的双手,遮住自己憔悴的脸,不愿意让心爱的男人看见她这时候的模样。
这时,姑娘走了过来,当她踏上码头,盘桓不散的雾就被驱逐。她在花儿的身边蹲下,伸出手来,缓慢的拂过花儿。
嫩嫩的指尖经过,原本枯黄的,重新变得翠绿;原本衰老的,再度变得青春。花儿从白发老妇,又恢复成青春少女。
想到不能跟随心爱的人,花儿掩著脸,靠在连云的怀里,嘤嘤啜泣著。
姑娘开口:「我有个办法。」
哭声停止了,花儿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泪。连云也转过头来。
姑娘用脆脆的嗓音,问道:「你愿不愿意,在每年的这一天,都回到砚城来?」她询问着连云。
「什么?」
「每年只有这一天,花儿才能化成人形。」
连云点点头,认真倾听。
姑娘继续说道:「如果,你能在每年的这一日,都回到砚城,你们就能年年相见。」
「一年只有一天吗?」连云问道,表情有些惆怅。
「是的。」
花儿含著泪,不敢说话,只注视著连云。
他只考虑了一会儿,就有了答案。他抱紧了怀里的花儿,望著她的眼睛,温柔的抚著她的发。
「我答应你,每年的尽头,都会到砚城来见你。」
「每年都会?」花儿的声音颤抖著。
连云严肃的点头。
「每年都会。」
花儿贴进连云的怀里,啜泣颤抖著。嫩绿的藤蔓再度生长,以蓬勃的速度,一圈又一圈,包围了两个人,无数鲜花绽放,遮住两人的身影,直到旁人什么也看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当两人分开,一起站起来的时候,鲜花才纷纷落了下来。
花儿羞红著脸,牵握著连云的手,依依不舍的交代。「明年的今天,你一定要再回来。」
连云允诺。
「我会的。」
两人轻声细语,浓情蜜意了好一会儿,直到日光渐渐偏西,姑娘才轻声催促著。
「我们得赶在日落前回到砚城。」她提醒。
花儿无奈的点头,又靠在连云耳畔,低语了几句话,才松开他的双手。从她眼里落下的泪,变成一阵细雨。
雨水洗去了杉木森林的花粉迷雾,滋润了水潭旁的桃树精,也浇灌了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无数黄澄澄的小花,再度盛开。
连云虽然不舍,却也只能在催促下,转身走向渡船。
直到情郎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雾海中,花儿才心甘情愿的恢复成一块砖。跟先前不同的,是砖上的字痕,已从原本的黑色,变成了如少女脸颊般的酡红。
姑娘用随身的锦帕,小心的包起石砖,捧在怀里头。肤色黝黑的男人,驾驭著枣红大马,赶在日落之前,回到了砚城的识字砖前。
在日光消失的前一刻,那块砖终于回到墙上。当姑娘的手指轻轻抚过,石砖与墙之间的缝隙就消失不见,像是从来不曾分开过。
姑娘退开一步,终于松了一口气。
肤色黝黑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悄悄问她:「如果那个男人不守信用呢?」
「那就非得再忙上一场不可了。」她悄声回答。
男人发出一声轻笑,然后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嫣然一笑,再度将小手伸给他。
入夜了,花香渐浓。
砚城里的每朵花都开了!
二、左手香
春日最暖的那一天,蒋生病得再也忍不住了。
他长年患有头痛的毛病。第一次发作的那个晚上,他杀了合伙人,取得砚城里第一商号,满手的血还没凉,他就得意的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脑子深处似乎闪过类似针刺的痛。
蒋生并不在意,身为砚城第一商号的掌柜,他有太多事情要忙。他不择手段,生意蒸蒸日上,钱财滚滚而来。
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每做一件恶事,脑中的疼痛,就愈来愈剧烈。
当他成为砚城里最有钱的人时,那种疼痛,已经像是有人,正一口一口啃咬著他的脑。
他无法吃、无法睡,当剧痛来袭时,就像狼一般嚎叫,英俊的脸庞变得狰狞苍白,嘴角还流著涎,在地上不断打滚。
城里所有的大夫,全都来看过了,每个人却都说,他没病。
「庸医!庸医!全都是庸医!」
他怒吼著,差点掐死一个大夫,直到更剧烈的疼痛,逼得他不得不松手,倒地抽搐。
那些买来、抢来、搜刮来的珍贵草药,熬出深褐色的药汁,药渣堆在角落,渐渐成了一座小山,他的病情却还是不见起色。
终于,一个莫可奈何的大夫说了:「你要是去木府,求求姑娘,或许还有救。」
春日最暖的那天,蒋生就跌跌撞撞的,来到木府的石牌坊前,跪在大门前,不断的磕头恳求,还因为剧痛,而发出骇人的嚎叫声。他的衣服反复著被冷汗浸湿,却又被春阳晒干。
四周人来人往,也有不少人聚集,在一旁看著。
过了午时,木府里才走出一个灰衣人。
「姑娘让你进府。」
灰衣人面无表情的说,眉目像纸剪的人那么硬,双眼眨也不眨一下。
蒋生颤抖著起身,擦干嘴角,跟著灰衣人走进木府。
木府是城里最大的建筑,就算是登上砚城外的雪山顶,回头下望,也能看见木府的楼台亭榭。府里的房间,多得数都数不尽,还有一栋巨大的楼房,收藏著所有房间的钥匙。
木府的主人,就是砚城的主人。
历任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轻,也都没有姓名。若是男人,就称为公子;若是女人,就称为姑娘。城内外若是遇上难解的事,就得来求木府的主人。
如今的木府的主人,是三年前才出现的。据说,她是第一个诞生在外地的继承者。
蒋生虽然在砚城里生活了三十年,却还是头一回踏进木府。
灰衣人领著他,穿过一栋又一栋的楼房,走过一段又一段的长廊,中途还停下来,等著他剧痛发作了两次,最后才走到一座临著水池的亭子前。
亭子里有张软榻,有个女人半躺在榻上,面前有著一盆,半是白梅、半是红梅的盆栽。梅树虽矮,但干粗枝茂,盆中还有翠色青苔,简直就像是野地的一棵梅树被缩小了,栽进瓦盆中。
软榻上的女人,比蒋生想像中年轻,甚至带著一分稚气,连嗓音听来都是脆脆的。
「在这里等著。」
灰衣人说道,制止蒋生上前。
「姑娘正在说话。」
亭子里只有那个女人,跟那盆梅花。
她在跟谁说话?
莫名的气氛,压得蒋生喘不过气来,他虽然困惑,却不敢发问。但等著等著,剧痛再度来袭,当那常驻他脑中不知名的东西,张口猛地咬住他的脑子时,他发出一声尖啸,像是裸身走进雪山的人,全身剧烈颤抖著。
脆脆的嗓音停了,四周也安静下来,只剩下尖啸声在府里回荡。
当蒋生回过神来时,亭子桌上的那盆梅花,已经不见了。半躺在软榻上的女人,用一双澄亮的眼睛,静静看著他。
「进来。」她说。
蒋生半跪半爬进了亭子,跪在她面前。他是个阅历丰富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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