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第15章


她的嫁衣早就绣好了,偷偷藏著不敢让家人发现。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洪郎疼宠的回应,在她发上印下一吻,慎重承诺。
「从提亲到成亲,我肯定都会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几日之后,一封信寄到钱家,果真鸡飞狗跳,热闹不已。
只是,这可绝不风光。
最先读到信的钱父,气得全身发抖、眼前发黑。钱母读后则是脸色发白、哑口无言。至于娇儿,则是看到信的前几句,就奔溃的大哭出声,气恨的拿出嫁衣,用剪刀乱绞,直到精致的嫁衣都碎成残破的布片,长期的心血毁于一旦。
气愤不已的钱父咽不下这口气,立刻带著家人们,把信捏在手心里,杀气腾腾的直冲四方街,闯进洪郎新开的店铺,一脚踹坏大门。
「姓洪的,你给我滚出来!」
钱父吼叫著,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气得泛红,连眼里也充斥血丝。
正在店铺后头向客人展示货样的洪郎,听著店里有人吵闹,不悦的走了出来。他的店铺刚开不久,正是要紧的时候,最容不得闹事。
原本,他以为是地痞流氓,或是同行派人特意过来大呼小叫,想吓跑客人。但他掀开帘子,瞧见来者竟是娇儿一家,怒气就化为讶异,连忙上前招呼。
「失礼失礼。」
他对著钱父打躬作揖,笑容满面。
「怎能劳驾你们过来呢?该是我过去拜访才对,我连聘礼都准备好了。」
此话一出,娇儿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哭得更伤心。
钱父气得出气多、入气少,摇摇晃晃的扬声咒骂:「你这不要脸的家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咬牙冲上去,揪住洪郎的衣襟。
「请您不要动怒,私定终身是我的错,但我是真心的,愿意用余生弥补,今生今世都对她好,绝对不离不弃。」洪郎认真许诺,充满诚意的双眼,含情脉脉的望向一旁。
娇儿痛哭不已,钱母则是宛如疯狂,哭著冲上来,用尽全力对著洪郎又哭又打。
「冤枉啊!」
她声嘶力竭,发散眼红,潺潺指控。
「你怎么还在胡说八道?难道是非要害死我,才会甘心吗?」
店铺里哭声、骂声不绝于耳,屋顶的瓦片,都快受不住吵闹,酝酿著要集体出走。客人们想知道内情,故意逗留不走,假装在挑选商品,其实都树直耳朵听著,有人还不顾礼貌,双手环抱在胸前,大咧咧的看著。
被槌打咒骂的洪郎,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解的问道:「我只是要提亲,明媒正娶才不辜负这份情意,怎会是要置人于死地呢?」
这句话犹如火上加油,钱父气得头发根根竖起,钱母哭得跌坐在地,双腿胡乱踢蹬,之后爬著真要去找绳子,当场就悬梁自尽。
「要死快死,省得再给我丢人现眼。」
钱父非但不阻止,反倒呲牙咧嘴的怒叫,眼睛都迸出杀意。
洪郎慌忙叫著;「千万不可以!」
「看,舍不得了吧?」
钱父恨恨的狞笑。
「你不是在信里写著。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今天就成全你们,让你们都变成鬼了,再去恩恩爱爱。」
洪郎连忙摇头。
「我敬重伯母,就像敬重自己的母亲,怎么会写这种荒诞的言词?」
「不用狡辩,你写的信被我瞧见了!」
那封信写的情意缠绵,满是甜言蜜语,就连河塘幽会的细节,也描写的一清二楚。
洪郎面露窘色。「那是我与娇儿——」
「娇儿?」
钱父眼前发黑,简直就要呕出血来。
9
「你这个禽兽,竟然母女兼收,连我女儿也玷污了!」
家门不幸,他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念头。」
洪郎努力摇头,连忙的否认,不知怎么发生这等误会。
「我爱的只有娇儿。」
泪湿衣裙的少女,俏脸上却不见喜色,仍是泪如泉涌,悲切的泣喊:「那你为什么写了情书,寄给我娘?」
那信纸开头的亲昵称呼,才映入眼中,就教她伤心欲绝。
「你竟然连我娘都——呜呜——」围观的群众哗然。
这个洪郎外表看来,老实又可靠,但没想到原来是个衣冠禽兽,不仅诱拐已婚妇女,就连对方的女儿都不放过,来个老少通吃,也难怪钱父訾目欲裂,幸亏身手矫健,连忙闪开,嘴里急急辩解。
「我写的情书,真的是给娇儿的!」
「好!」
钱父咬牙狞笑。
「好,你这个杀千刀的,竟然还想狡赖!信我都带来了,上头写的明明白白。」
颤抖的大手,从袖子里头,拿出一张被捏皱的米色信纸,当众摊开在桌上,顾不得家丑外扬,铁了心要揭开洪郎的罪证。
众人一拥而上,争著要看信。桌旁围满人群,被人墙挡住的,则是在后头跳呀跳,能看见一两字都好。
只是,人们瞧了信,都静默下来,个个神情复杂。
「怎么了,为啥都不吭声?」
得不到声援的钱父,气急败坏的质问。每个对上他视线的人,都心虚的转开眼睛。
「你们是没瞧清楚吗?」
「瞧是瞧清楚了,只是——」
有人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的说:「您最好自个儿再仔细看一看。毕竟,这件事我们这些外人——」
钱父双眉紧拧,把信抓到身前,忿忿不平的咆哮。
「你们都不识字吗?信上写的明明白白,就是这家伙勾引我家——」
视线扫到信上,大嘴吐出的咆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休的一声抽气。钱父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双眼直瞪著信。
娇儿担忧父亲,是重读信上字句,怒火攻心才动惮不得。
「爹!」
她泪痕未干,抱住父亲僵直的身躯。
「您不要这样,这信我们不看了!不看了!」
她抓过信,想要撕个粉碎,信纸却意外坚韧,撕了半天就连裂缝都没有。
挫败的她伤心欲绝,软软的坐回地上。信纸不偏不倚,就飘落在她眼前,像是故意要让她再瞧一遍。
当她的双眸,不由自主的掠过信上时,神情即刻从伤痛转为惊骇,脸色变得比高山上的积雪还要白。
「你竟然——竟然——」
她瞪著洪郎,虚弱的吐出几个字,然后——
咕咚!
娇儿昏过去了。
顾不得旁人诡异额注视,洪郎冲上前去,抱住昏厥的情人,心疼的轻轻摇晃,再一手把信拿到眼前呢,想确认到底是哪里出错,竟会闹得娇儿一家子,寻死的寻死、昏倒的昏倒,还有一个僵直不动,杵在那儿像根石柱。
这一看,连他这个写信的人也愣住了。
信上的字句,的确都是他写的没错。但是,倾诉绵绵情意的对像,既不是他所写的娇儿,更不是让钱父暴跳如雷的钱母,而是他将来的丈人钱父!
洪郎目瞪口呆,不知是哪里出了错,手里的信纸,却从柔软转为坚硬,信上墨迹淡去,绉折变成一张脸,咧开的嘴嘎啦嘎啦的刺耳笑声。
闹出这场风波的它,四角卷起,如使用四肢,轻易从洪郎手里挣脱。
然后,它得意的跳著跳著,快乐的跳出店铺,消失在门外,只剩那嘎啦嘎啦的笑声,还留存在众人耳力。
隔著四方街广场,对面有间安生药铺。
这天药草刚刚运到,灰发长须、德高望重的掌柜踏出门来,跟运送草药的车夫寒暄,还要仆人送上热茶热食。他为人厚道,从不亏待车夫。
「这一趟顺利吗?」
他关怀的问,看著多达十车,用油布覆盖的药材,想著能医治病人,就觉得心情愉快。
车夫咕噜咕噜的大口喝茶,放下杯子后,用手抹了抹嘴边。
「仟阵子天摇地动,连雪山都迸出裂口,我这趟走货,一路都提心吊胆,就怕路上哪里会塌方,好在能平安无事,把您这十车的乌头都送到了。」
掌柜的脸色乍变。
「乌头?」
「是啊,满满十车的乌头,邻近几座山都挖遍了,好不容易才凑足您要的十车。」
车夫拍拍胸膛,义气慷慨。
「这差事真难办,不过既然是掌柜您吩咐的,我当然要尽心尽力。」
受到敬重的掌柜,却半点都不感动,没有夸赞车夫,反倒急忙去掀开车上覆盖的油布,逐一确认油布下的药材。
每掀开一车的油布,他的脸色就更苍白。
乌头。
乌头。
乌头乌头乌头乌头乌头,全部都是乌头。
掌柜目瞪口呆,直直的盯著块根圆锥形,表面呈现灰棕色,有微细纵皱纹,上端芽痕凹陷,周围有著瘤状隆起枝根的上好乌头。
乌头的确是药材,性大热,味辛苦,含有剧毒。
就算是要毒死全砚城的人、鬼、妖与神灵,也用不了这么多的乌头啊!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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