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第118章


若非锦王昭怀的大智大勇,坚持同突厥刀兵相见,焉能有大家回宫安享太平的一天,如今京城大街小巷都对锦王昭怀歌功颂德,似乎人人皆知锦王将是新任的太子,朝廷的储君,只待皇上在锦王班师回朝后的封赏了。
昭怀一袭鲛绡披风如云飘展在脑后,那一头乌锦般飘逸的长发就驾驭在那“白云”上抖动。一身日月小王袍,绛红的颜色,腰间白玉带,更显雄姿英发。他从容应对,一脸温和谦逊的笑容健步行走在宫廷。他曾熟悉的亭台楼阁,重重殿宇,自建府搬出皇宫后,多少有些陌生。他在想,昔日父皇做秦王班师回朝走在这廊下时,是否也是他一般激动的心情?
太极殿摆宴,为天策大将军得胜班师功勋卓著而庆贺。
皇上卧病,出来替皇上主持庆典的是丞相聂大元,沉稳含蓄,措辞言语都极其妥帖。
昭怀心想,倒是小觑了他,这些年聂丞相含而不露,韬光养晦在朝堂,不急不乱,首领百官,还真是不易了。
聂丞相既然是奉旨替父皇来为他庆功,昭怀便也却之不恭了。捧起酒盏,剑眉飞扬,一双星眸含了熠彩,长睫微垂带出含蓄谦逊道:“昭怀不敢贪天之功,都是我主圣明,四海归心,突厥望而却步,更有公孙国舅英灵庇佑,大乾国大军怎不所向披靡,非昭怀一人之功。”
昭怀的对答,谢阁老在一旁笑着频频点头,甚以为是。
满朝文武都是恭维的言语,却不见昭怀如昔日那般志得意满的深情,沉稳闲然。待酒宴散去,昭怀共谢阁老搭讪几句,谢阁老眼中闪着激动的泪光说:“殿下总是有这天了,雏鹰展翅,就在今夕。”
宴散时,已是宫禁的时分,虽然自返京以来,昭怀有腰牌可以在宫中行走,但毕竟是规矩森严,不能随意西东。
他想去看望父皇,几次请旨,都被婉拒,说是皇上自公孙国舅殉国以来,大病一场,至今心率憔悴,夜不成眠,不想见人。
但班师回朝,去给父皇请安中是人子的本份。
非但难见父皇,就是母妃也应衣不解带伺候在父皇病榻边,他也不得一见。
昭怀被前呼后拥步出大殿时,却见了聂惊澜负手立在一旁对他笑笑点头。
依旧仙风道骨如白鹤般飘逸的人物,昭怀从那眼神中看出些暗示,边打发了左右现行,同聂惊澜叙旧说笑了向御花园方向而去。
“听说,年前,皇上恩典要你做文澜阁大学士,聂兄执意要辞去?”
“微臣才疏学浅,实在难当此任,惊澜心在乡野,只喜欢读书为一介寒士,做陶潜之流,平生之志。家严对此颇有微词,惊澜不敢违逆,才印樟粼诔小!?br />
“可还记得三年前,昭怀落难,聂兄临随圣驾返京前,同本御彻夜长谈,抵足而眠,那番言语却是中肯。”
“臣不提,自然有人提,怕是春晓都会如此劝锦王殿下。局外人观棋,多少看得更清。”
“退一步天高地阔,进一步大祸上身。果然如此,本御那时思忖良多。更是聂兄那句‘如果退,便要寻得个妥帖的理由,否则无人肯信。本御就想,何事何物能令本御一蹶不振,就此沉沦,怕父皇都未准能信。”
惊澜看他,面带迟疑和尴尬,面色中有着苦痛。
“她心里还记挂你,虽不吐露,却瞒不过眼。自本御接近她之初,怕如此精明的女子天下少有,她便看清本御的意图,将计就计的来逢迎。”
“三表妹聪慧,却是至情至性女子,对殿下一往情深,再无二心。殿下……”
“那年回京,她随本御四处玩耍,斗鸡、打马球、蹴鞠无所不能。本御无心朝政,心不在焉令父皇失望,瞒过父皇的眼,当真不易,若非是她,怕真难相处这些刁钻古怪的法子,令父皇深信不疑,锦王已非昔日锦王,甘心贬我回锦州封地。”
“殿下,如今朝廷局面,市井小儿歌谣都能唱出。殿下三年来所求之物,就在眼前,臣恭喜殿下。”
“惊澜,你可是真心?”昭怀压低声音,怀疑的问,“你心里再无她?我不信,若有她,因何如此慷慨相助。”
“因为记挂,便希望她事事如意,平安吉祥。她所求,惊澜无法给她。”
昭怀望着惊澜,细细书味他的话,满心的怅憾。
“殿下,去给皇上请安吧,殿下一心要得到之物,要干成之事,天下无人能挡。”惊澜道,深深一揖告退。
昭怀独立月下,想来满心不是滋味。那淡淡的苦涩,难言的心情。
只记得惊澜最后一句话嘱咐他去看望父皇,想来这话才是要紧。
以往父皇病重,多是要他在身边端汤药伺候,如今父皇卧病却不肯见他。
思忖片刻,总觉不妥,便吩咐人引路,去父皇的寝宫求见。
取舍之间
清辉万里,殿宇无声伫立寒夜。
昭怀带了亲随,一路行过层层宫门,去往父皇寝宫。
殿外迎面一行绛红灯笼由远飘近,一身藕色罗裙的宫娥们见是他纷纷下跪请安,齐呼着:“锦王殿下千千岁。”
“父皇可曾安歇?”他迫不及待地问,为首的宫娥应道:“皇上才吃过汤药,睡下了。”昭怀见是母妃身边的宫女小环,三年不见,这小丫头如今出落得端庄大方,看一身装束似也是高升了。忍不住陪笑了问:“娘娘可曾歇息?”
心想不见父皇,见了母妃问上几句也是好的,离别数载,心里颇是想念,只是他一回京,母妃已是在父皇病榻前伺候,也无暇得见。
小环嫣然一笑掩口道:“殿下的话问得有趣。”
身后的小宫娥们更是忍俊不禁。
昭怀立了片刻,试探问:“娘娘凤体可还安泰?”
小环应道:“娘娘玉体安康。傍晚时还弹了支曲子给皇上排忧解烦呢。”
昭怀平日同母妃身边的宫娥们厮混得熟,便拿出昔日的神色亲近的问:“父皇还有兴致听娘娘弹曲儿?”
不等小环开口,一旁的宫娥素雨快言快语道:“还不是国舅夫人来哭哭啼啼的闹了一番,偏偏说什么国舅爷死得冤枉,说是遭人算计,要皇上报仇雪恨的。”
“素雨!作死呢。”小环骂,杏眼含愠。
这些宫娥的禁忌颇多,这叫素雨的宫娥他不认识,想是新来的,才如此不分轻重口无遮拦。
昭怀本想多问,却又生生咽下去到嘴边的话,怅然望了夜幕下庄严的殿庑,叩头离去。
回府的一路上,都在记挂着素雨透露的那句话,心里七上八下。
春晓在闺阁弹琴,她在昭怀的坚持下来到京城,母亲却留在了锦州。
京城中,驸马府一如往昔,她抚琴对月,一曲又一曲,长夜孤寂,她举头望着纱幕外落红成阵。
“这曲《猗兰操》果然弹得果然别具神韵。”
春晓惊得回身,见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一位帷帽锦裘的女子,她惊得起身下拜:“民女参加荣妃娘娘。”
那纤柔的手扶起她,帷纱打开,嫣然含笑,啧啧叹道:“好个可人儿,难得麟儿对你牵肠挂肚。”
春晓低头,心里暗想,如何荣妃深更半夜前来,是来会她?所为何事?定然同昭怀相关。否则什么事能劳动荣妃娘娘的大驾。
“你是个聪颖的姑娘,定然猜出分本宫的来意。皇上和三殿下都夸赞你机智过人,是女中诸葛。”拉了春晓在一旁坐下,细细打量她道:“只可惜为了那孽障,你受了不少的苦。”
春晓倒是为此话大惊,天下的娘亲都疼惜自己的子女,荣妃反说是她为了昭怀受苦,一时间没了应对的言语,只诧异的望她,目光又迅然逃避。
“麟儿这么大,还是孩子般的性子,任性肆意得很。有时见皇上教训得狠了,本宫这心疼如刀绞,可转念一想,皇上竟是为了他好。这小鹰,你若为了疼惜它一味的纠缠绑缚在身边,便成了家禽,再没个上天的机会,怕有朝一日,它幡然醒悟后自己都鄙视自己,痛苦不堪。”荣妃揉弄着春晓的手说:“本宫看你是个明白的孩子,昭怀不会看错人。若你心里真个有他,也不必再乎什么名分,是吗?要看你心里究竟是爱他,还是爱那浮名?”
那双眼睛含笑,温暖如旭日,却似有两道利箭飞出直戳她心头。
荣妃娘娘便是为此而来?难道是劝她甘心为妾嫁与昭怀,那昭怀现在何处?
“我去见他,横竖是要面对,既然已是官子,胜负已定,怕输赢不过如此而已。”昭怀回府听说此事,料定是父皇的主张,父皇不喜欢春晓,极力在阻隔。
“三年,步步为营只待这一招,如何‘输赢不过如此’?”她问,满心的责怪。
“君子之约,殿下忘记了不成?”她笑吟吟的问。
“春晓,那万丈荣光的宝座和真真实实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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