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杯酒不消愁》第27章


空碗被肖愁抽走,晾到一边:“毕竟都结丹了,你志向也不可能在得道升仙,修炼也可以缓缓了。”
肖愁问道:“你这有多余的客房吗?”
娄酌想想,点头:“有,西侧悉是。”
“好。”肖愁站起身来,神色如常,“我去睡会儿。对了,按说你出师我是应该送你样东西的,但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你便自己想想,我起来了再告诉我。”
娄酌犹豫一会儿,然而肖愁已经转身准备走了,只得道:“好。”
他送肖愁到房门外,直到见着了肖愁直接扑进屋里才离开。
他到自己书房去,安心坐下,关住门窗,点上灯,从架上抽出一本《般若波罗密心经》来,摊在桌上,低头仔细研读,却不自觉出了神。
佛门中说一个人悟道有三个阶段:堪破,放下,自在。
可是若不堪破又如何放下?不放下又何谈堪破?两者相依存,却也全然相悖。
他算是个不错的人了,也能尽量脱离片面地看到自己的缺点,娄酌自认是一个过于偏激执迷的人。执迷有时候是一种力量,可是若想长久,还需得有自然的心境。
旁人可以平凡世俗,可他不能,否则将来便会轻易被天下苍生的担子压垮。
追根溯源,他的执迷与偏激都是为了什么呢?似乎打小他便鲜少有在意的东西,唯一一个在意的人是他遥不可及的,难道这就足以让他不得明悟吗?
人一旦同自己较劲起来,便成了一场漫无边际的纠缠了,至死方休,堪称“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而多年来的历史证明,一味同自己较劲,只能走上一条茫昧的不归路。
娄酌望着浅淡的烛火出神,佛家精髓便在一个“禅”字,可禅又是什么呢?禅意又是何种意境呢?
佛祖未言。
他收回心神,不自觉看向西边,忧心道:肖愁常会整日不起,显然不正常。
诸多迷惑不解,其实也抵不过一个担忧的念头。
他始终是红尘中人。
肖愁一睡能从黎明到黄昏,今天还好些,尚是白日里起来的,像是游魂般飘到娄酌书房门外,声音仍然懒散:“想好了吗?我先进来?”
娄酌把门为他开开,道:“想好了。”
肖愁进来随意在地上一坐,倚着墙,仍像是没睡醒的样子:“说吧。”
娄酌带上门,转过身看着肖愁,咬咬牙:“我有一个问题,一个请求,可以吗?”
肖愁想也不想道:“随你。”
娄酌道:“你为何总是彻夜不眠,在白日里睡呢?”
肖愁闻言,原本依然迷蒙的眸子清亮起来,直勾勾看着娄酌,哑声道:“前尘过往,你知之甚少,我又该从何说起呢?”
娄酌走到肖愁身边,缓缓蹲下,取下腰间白玉佩,呈在肖愁面前:“安知我不知?”
肖愁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玉佩,却又收回手来,抵在唇边摩挲:“你的皇叔,孤幽王,死于谋反你可知道?”
娄酌道:“我不仅知此,我还知他与你关系匪浅。”
肖愁手上一顿,挑起眉:“消息还挺通。是,可后来他死了。夜深人静时,烛光冷清,你可知为何古来对月多愁绪?”
娄酌不知其意,但下意识认为肖愁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肖愁深吸一口气,道:“夜深不入梦,不会痛心。”
肖愁仿佛是解脱般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有多少年没能推心置腹地将自己所想,以及那些讳莫如深的念头尽数倾诉了。
简直就像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娄酌心头仿佛被揪了一把,忽然心疼起面前的人来。
古往今来,为爱痴狂殉情者不在少数,而肖愁又陷得何其深,何其……让人心疼。
娄酌忽然俯下身去,像个小孩一样埋首在肖愁怀中,闷声道:“我的请求是……”
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到了这般地步,其实是他逾越了。
肖愁也是无可奈何,伸手去推娄酌,冷不防被娄酌把袖子掀了上去,修仙之人寒暑不侵,他也始终一身简单素白的广袖,袖子一被掀上去,手臂上的痕迹便尽数暴露了。
伤痕新旧不一,有生生抠出来的,有刀割出来的,有烫出来的,一齐出现在肖愁白皙的手臂上,很是触目惊心。
当初从西北往宣城路上,在客栈里所见一切都在此刻涌上来。
娄酌按住肖愁手腕,凑到肖愁面前,气息流连在肖愁颈间:“疼吗?”
肖愁毫不避讳,忽然施力挣扎发现挣不开,暗骂小兔崽子力气已经这么大了,嘴上道:“习惯了不就好了吗。”
娄酌有那么一刹那,是很想把这个人按在地上打一顿的。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娄酌道:“求你……以后别再这样了。”
他紧绷的肩膀骤然松下来,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的手一般无力地垂着。
肖愁看着他,轻轻叹气:“我答应你就是了。”
娄酌抬起头来,看着肖愁的眼睛。
肖愁道:“我答应。别吵了,放开。”
娄酌也是听话得很,乖乖松开手,利索地起身。
肖愁整好衣衫,撑着地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
“该死的。”他骂道,抬手按着太阳穴。
娄酌这么多年对肖愁身上的破毛病还是能有一点了解的,肖愁头疼的厉害了便会一个人呆着,可谁知道他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会出什么事。
肖愁摆摆手,道:“无事你就先出去吧。”
娄酌这回便不听了,而是不嫌事大道:“你可知我做过一个怎样的梦?”
肖愁给气笑来:“我哪知道你做的哪阴沟里的梦?”
娄酌道:“我梦见一场大雨,你站在雨里,你伸手想去拿你的风华剑,却被残梦夫人拦住。”
肖愁愣住,喃喃道:“十八年前的烟霏上阳雨,你的梦还挺灵验。”
当年上阳那场雨,他自刎未遂,被残梦夫人劝下来,之后就出了东海的事,他也没空去想这些生生死死的事了,只是当年肉身凡胎,落下了头疼的毛病。
那时他才懂那些话本里殉情的痴男怨女——倘若爱到骨髓里,又怎会在意相守的形式呢?哪怕是黄泉也是人间仙境。
娄酌道:“倘若这是你当年就有的毛病,金丹之后也该好了,可如今只能说明,这是你魂魄有损。”
肖愁皱眉:“魂魄有损?我魂魄能损到哪去?”
娄酌道:“死心人死一魄,倘若你想好转,只得放下执念。”
肖愁闻言,微微低头,眼角眉梢染上点笑意来,仿佛那烦人的头疼从未存在过一般。
肖愁道:“我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没想过放下?可我又不是吃斋念佛的和尚,终究,拿不起也放不下。”
娄酌忽然走近,折起衣袖拂去肖愁面上的水珠。
肖愁下意识退半步未遂,撞到桌椅,才发觉自己脸上有水痕,是泪痕,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有时候情难自己,就不算是莺莺燕燕的悲秋伤怀了。
肖愁看到娄酌衣衫,道:“你是只有一件衣服好穿吗?虽然很好看,但就像是没换一样。”
娄酌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广袖长衫,黑得不拘一格,绣着银色暗纹,乍一看挺简朴,其实贵气得很。
他道:“并不,也会换……”其实只是他见肖愁四季白衣,便顺应着终年黑衣了。
“好好。”肖愁敷衍着,“你也老大不小个人了。我这离去几日,漠北那边的流寇应当能被引出来了,我便先走了。”
娄酌随着肖愁赶上半步:“我送你出城。”
肖愁道:“破北军营我留了空间阵法,哪用得着你送?”
“等等。”娄酌忽然福至心灵般问出一个问题,“《幽净迢迢》的著者,是你吗?”
肖愁被他这一下问愣住了,下意识点了一下头,又马上摇头否认。
娄酌了然,面上是面无表情看着肖愁。
肖愁心虚着推开娄酌,中指在自己掌心画上一个阵法,道:“告辞。”
肖愁来去如风,娄酌也不能奈他何,只是怆然一般揽住最后一缕白光。
他摇摇头,走出门去,到院中,李瑞元负手站在门前,见他出来,问道:“教主走了?”
娄酌点头,随着李瑞元一同坐到院中石椅上:“在下有几个问题,不知庆王可能解答?”
李瑞元摊手:“知无不言。”
娄酌问道:“庆王当年,为何抛下盛番侯侯位,转而去往蜀中起义?”
“这个啊……”李瑞元手肘撑在桌上,摸摸下巴,“当年我来到大旭王城时,还只是个小孩,比你现在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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