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角_旦旦巫》第7章


我师兄一袭白衣,翩然跪地颔首,奉上一卷牛皮卷:“此为匈夷丹王手书,归降大衍,遵宗主之礼,尽戎臣之责,再不兴兵进犯。请皇上过目。”
“我不看!”我断呵,呵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声气有些无力,“你下朝来找我。”
他答:“是。”
这一早上我都黑着个脸。
我师兄来找我的时候是宝卿去引路的。按常理来说,我师兄在这皇宫里向来是来去自如,比我还要自如。可今天宝卿这个家伙一反常态,积极异常,一听师兄进宫立刻飞一样地去接驾了,总之我是看不懂。
不扣他全年俸禄才是真见鬼了。
我在这最后的等待的时刻整理了表情,还让小宫女给我整理了三次衣摆。我正襟危坐,眉目肃然,心想一定要数落他自说“不久”却让我等了三年是为哪般?我发出去了十二块金牌要他回来,为什么还要一路向北?还有什么看到了北方的海,我连南方的海都没见过你这个师兄是干什么吃的云云。
可当他真的近距离站在我面前,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呼吸几乎都能打着几个旋儿在空气中挨个边,缠个绵的时候,我觉得一切设防都刹那间分崩离析了。我张开嘴,感觉自己吸进了一口凉气,脸颊上却是一股热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溃不成军:“师兄……我想你啊。”
也许是观火琴的缘故,我对人感情变化的感觉非常敏锐。
在泪水氤氲的世界中,我还是霎时感觉到我师兄的眼神变暗了,像是海潮,幽深而汹涌。可是他还是稳稳站在原地,不动分毫。
我向他张开双手,哽咽:“……我想你啊,师兄。”
他终于绕过桌子,走过来,单膝跪在我面前。他仰头看着我,蓝眼睛里一片幽暗。我再也忍不住,想要抱住他,他忽然说:“皇上,我都听宝卿说了。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的,别害怕。”
我的手都举酸了,于是我颤抖地把它们放了下去。
我说:“师兄,你别叫我皇上。”
他伸手捧起我的脸,用指腹抹开我的眼泪。我忽然间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的那个茅草屋里,他在血泊中抹开我脸上的血。其实那时候溅在我脸上的血都是点状的,面积不大,他一抹,却都染开了,想想就触目惊心。
他说:“皇上啊……臣在最北边看到了海,很美。那里的海水和南方的不一样,还有冰山漂在上面,夜里群星璀璨,神女的裙摆在北边的天穹出现……等以后,天下再无他国,全天下都安定太平,皇上便轻松逍遥了,臣就带皇上去看。好不好?”
我看着他柔情的蓝眼睛,眼泪更汹涌地滴落下去。我并没有如他所愿去幻想北边那片海,我还是想说我刚刚的那句话,要他别叫我皇上,可是一开口我就知道我说不出话,我的喉咙梗得发疼。一想要说话,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终于还是抱住了我,一手按着我的后颈,一手给我顺气。
我趴在他的胸口终于哭得开心了一点点的时候,听到他说:“宝卿,吩咐下去,说皇上要选妃了,让他们准备。”
宝卿笑呵呵的:“是。”
☆、字
七、
在朝堂,接下来就是长达一月的唇枪舌战,辩论重点大约是我师兄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还是功过相抵。
以战萧为首的武将们表示永宁王此番所向披靡,北定匈夷,当然有功;以龙虎将军顾天楚为首的武将们指责永宁王滥杀将领,动摇军心,令战士们心寒,人言可畏,但永宁王的确用兵如神,便是功过相抵了吧;以丞相为首的文臣们则认为永宁王目无礼法,在皇上连下十二道金牌的情况下还不班师回朝,这是乱了伦理纲常、蔑视皇威,万万不能姑息。
我就纳了闷儿了,打了胜仗还有那么多可以叽叽歪歪的?而且我发金牌是因为我想我师兄了,我都还没说话你们在那里吵吵嚷嚷个什么劲儿?
这个话题吵吵了大半个月,我讲话反正从来是没人听的,索性不讲。就坐在那儿看丞相老对我抽抽眼角,跟得了麻风病似的。
“皇上,您还是长点心吧。”我的大学士老师对我提过这么一茬,“老臣虽醉心学术,不愿摄入时政,可好歹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家的江山断在这里啊……老臣与丞相道不同,对李衍江山的忠心却是一样的。皇上您在朝堂上,还是多问问丞相的意思……”
“哦。”我随口就答。我正在上书法课,刚好写了个李麓的“麓”字,脑子里忽然就掠过一个声音,是师父在叫我小戮儿。那声音是很温柔的,像是晨风。于是我问:“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麓者,林之大也。”我老师的目光也柔和下来,“是说您胸怀宽广、容纳万木,山川河泽都收束其间。这是帝王之名啊,皇上。”
我盯着白纸上终于有了些模样的墨字,也勾起嘴角,心想:师父当年给我起这个名字,也是对我怀有期待的吧。
在后宫,我师兄又给我挑了十六宫妃。她们进宫那天春光明媚,场面可谓浩浩荡荡。我早知道宝卿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被他硬拽着去看了现场。二八春华的少女们跨下马车,个个盛装打扮,如花似玉。她们的青春和美丽在春阳下像火一样在燃烧,都还笑靥如花。
皇后站在高台上迎接她们,她一袭凤袍,眉梢带怨,明明是相差不大的年纪,被那些少女们一衬,竟显出几分沉郁老态。
我倏然间想起我与她成亲的那日,我在香榭红烛中撩起她的盖头,她的眼睛里,似乎还是闪着光的,青春而美丽。
我一回都没有去过她们宫中。
我早就知道,宝卿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久之后,我这种“权当她们是空气”的情况就被我师兄知晓了,以至于他月黑风高地来敲我的门。
我正在梦里和他这样那样,睁开眼便看见正主就杵在我面前,登时魂飞魄散,畏畏缩缩叫了一声师兄。
我师兄对宝卿甩袖子:“把云妃叫来。”
宝卿应了一声,很狗腿地去了。
我还懵着,迷迷糊糊问:“干什么?”
我师兄站在床前看着我,蓝眼睛暗潮汹涌。他开口,声线低沉:“皇上,您当有位皇子了。”
我没大听清:“什么?”
“您已十九了,应当有一位皇子了。”他说。
我忽然就醒了。
我坐直身体,看着他:“这不是我想有就能有。”
他面无表情:“您必须要有。”
我咬着牙根,一字一顿:“我、做、不、到。”
这时,宝卿已经带着云妃来了。我算是明白过来,他们是早已经准备好的。
云妃有点南苗血统,肤色是小麦色的,穿着一身异域风情的白裙子,身材非常好,腰比腿细,还没有裹小脚,脚踝处系着一串银铃铛。她一言不发,乖乖爬上床,宝卿也一言不发,乖乖退出去关好门。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我、我师兄和云妃三人。
我师兄淡淡道:“做吧,我看着你。”
我一瞬间出离愤怒了,自觉受到了冒犯。我一拳打在他脸上,他居然没躲,被我砸开三步。我追上去还要再打,他便不让了,伸手牢牢扼住我的手,叫我腕骨生疼。
他凑近我,我们呼吸交缠,他的蓝眼睛波涛汹涌。他语调温柔,几乎如水:“小戮儿,乖啊,我不是想看你与别人交欢……我只是想要看到,你的孩子。等你有了孩子,这种事情,不想做,就不要做了,好不好?”
他的左边嘴角还留着被我打出的淤青,十分有碍观瞻。可是很奇怪的,一张脸上我几乎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了。那双眼睛里寂静无声,好像落满了初雪,又好像万丈深渊。我被那双眼睛蛊惑了,叹气,再一次妥协。
我赴刑一般爬到云妃身上,我感觉到女孩的身体在颤抖,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期许。
结果可想而知,我就是硬不起来。
在渐渐消散的银铃铛声中,我向我师兄挑眉:“你看,我是真的做不到。”
我师兄站在床前看我,逆着光,神色晦暗不明。忽然,他俯身,一伸手就触上了我的小兄弟,就是那刹那间,我全身的毛几乎都炸开了。
他的手有些凉,触碰到我的时候冻得我一激灵,随即,那些梦寐中的、光怪陆离的、匪夷所思的、禽兽不如的画面一窝蜂冲进我的脑海,让我直接从脚尖燃到了头发梢,他的手因此就显得更凉了。
我整个人都眩晕且神志不清了,觉得全世界都是暗淡的,只有我师兄一双眼睛有色彩。于是我就只能看着那双眼睛……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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