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第5章

他身体一震，眼里突然闪过一抹看不清的神色。
她还每天在窗边盼着他的身影，原来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一场空。他可真狠啊，直直往她心尖戳去。可她能如何呢？她舍得折磨他吗？以往的场景历历在目，她的孩子是怎么失去的，她难道还要重蹈覆辙？不，她不要再经历一次同样的痛，她累了，她守不住了。
她有几分歇斯底里，眸子里的悲痛渐渐消失，浮现出一丝破碎的绝望，瞬间，他心口似乎有一种不安划过。
“　这样也好，这样我们就各不相欠了，就不用再各自折磨了。　”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离婚协议书，手有些颤抖，在乙方那栏，写上自己的名字。
“　我还有一个要求，四月三号那天，再陪我一次吧。”她眼里带着哀求，怔怔的望着他。
“　好。　”他从地上捡起那本掉落的书，低声应道，黑眸幽深。
时光总是弄人。
她出院那天，正好是四月三号。她站在医院门口，思绪有些空白。远方一辆黑色卡宴，缓缓驶来，停在她面前。车里下来一个暗灰西装的男子，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她看了眼那双挡在车顶的手，坐上座椅，他却弯下腰，右手伸向座椅后的安全带，扣在她腰间。她不禁为他贴心的动作，穆的一阵心酸。　
车经过家乐福时，她出声让他停车，他微微挑眉，她解释道，
“　我想进去买些菜，你从没好好吃过我做的饭，我想再做最后一次。”
她清秀的脸上，竟带了几分微笑。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随即转向超市的停车场。她下了车，走向推车，他却先她一步，推了一个推车经过她，往前走去。她愣了片刻，转身跟上前方那个挺拔的身影。
买完东西，回到家，已经到了晚上六点。她走进熟悉的厨房，洗净手，他已经提了购物袋进来。她看着那个走向浴室的身影，心中思绪难言，拿出袋子里的蔬菜，将自己埋在了料理中。等她做好所有菜，端上桌后，他却刚从门外进来。她脸上浮出几分疑惑，他以为她会问他，她却从橱柜里拿出碗筷，细心地摆在餐桌的两边，坐在了她以前坐的位子，仰脸看向他，
“　可以吃饭了。”
他依言坐下，骨节分明的手端起青花瓷碗，拿起筷子。她见状，往他碗中加了一块鲈鱼。他想给她夹菜，伸手却发现，桌上这他爱吃的菜里，他竟挑不出一个她喜欢的，最后往她碗里添了一块鲈鱼。她惊讶地看着碗里的鲈鱼，淡淡的说，话里却不自主的含了一丝委屈，
“　你以前都没给我夹过菜呢。其实，我挺好养活的，我不喜欢吃肉，喜欢吃蔬菜，特别是带叶子的，你都不知道，你娶了一个多会给你省钱……。　“
意识到自己口误，她不再说话，低头扒碗里的饭。他却没什么反应，将她碗里的鲈鱼夹了到自己碗里，换了几片上海青到她碗里。其实，他若仔细瞧，会发现，她的眼角有些红肿。
后来，两人再没说话，一直沉默的吃完了这顿饭，但他第一次将她做的饭都吃完了，这已经够了，不是吗？
她起身，收拾碗筷，他叫住她，
“ 放着吧，钟点工会收拾。“
她摇摇头，将他和她的碗叠在一块，筷子也笼在一起，
“　让我收拾吧。最后一次了。“
他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不再言语，和她一起收拾。他线条俊朗的侧脸就在眼前，她心里发酸，死命忍住要溢出的眼泪，不要在给她希望了，她快接受不了了。
当所有的一切，她都整理好后。她看着记录了这三年点点滴滴的家，大至空间布局，小到墙纸颜色，每一样都是她精心挑选布置的。时光无言，终是物是人非。她最终还是该离开了。
她来到阳台，他背对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掌扣在木质栏杆上，英俊的面容笼在微黄的夜色里，忽明忽暗。她仿佛看见了，那段青葱岁月里，路灯下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只是此刻的他，少了年少的清高，多了几分涉世沉稳。可这个她纠缠了二十几年的男子，不爱她，她终是要放手了。
她没有叫他，她不想对他说任何离别的话，她只是离开而已，但她爱着他，一直。她微微闭了闭发酸眼睛，朝门口走去。
“　你还忘了一件东西。　”
耳边他熟悉的声音传来，她转身，不知什么时候回过身的他，此刻正朝她走来，黑眸幽深无比。她突然希望这段路很长很长，长到他一生一世也走不完，这样她是不是就能一直在那一头等着他向她走来。
他最终还是来到了她身边，摊开她的掌心，将一个红色缎面的盒子放在她手心。她有些疑惑，却还是打开了盖子。盒子里放着一份绿色的证件，证件的正面用烫金花纹印着　“　离婚证　”　三个的正楷字。像是被刺痛般，她脸色突然苍白了起来。是的。这个是有两份的，一人一份，这是她的那份。她关上盖子，却被他挡住，修长的手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印了指纹的戒指，低头看她，眼里竟含了一抹温柔，
“　还有这个。”
他手中，那枚样式简单的戒指，在灯下微微发亮，像他眼里的那抹光芒。戒指？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戒指，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个是什么，她的心突然快要跳出胸口，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他，他的眉眼竟带着温柔。
“　以前的婚姻，我从没承认过，除了结婚证，什么都没给你。明天我们再去一次民政局吧。”他拿起她的右手，托在手心，将那枚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她却愣在了原地，那枚戒指经他指尖，缓缓滑到她手指根部，凉凉的触感顺着手指，滑到她心上。她突然将手折入手心，后退一大步，声音哽咽，
“　为什么？是因为孩子？你不用这样的。其实我们两清了。我想通了，孩子的选择是最好的。我真的不再缠着你了，我真的放手了。你去找一个好姑娘，好好和她生活，不要再整夜整夜的工作，整日冷着脸，好吗？　”
他眼里闪过心疼和愧疚，头一次在她面前解释道，
“　不是因为孩子。那天，我只是和她叙旧。其实在大四毕业后，我和她就分手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跟你结婚，没有任何其他原因。　”
以往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可他不爱她，不爱的两个人，怎么幸福。
“　那，你爱我吗　”
她想赌一次，不管他的答案如何，她想他说出来。
他听了她的话后，沉默了。
她伸手取下戒指，放在桌上，他却在这时开口了，声音竟是有几分喑哑。
“　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好像，习惯了你在身边，好像，很需要你。如果，这还不够的话，你不用走，这栋房子本就是留给你的，我走。”
他，需要她？所以，她越过千山万水，终是苦尽甘来。她不禁为这需要，愣在原地。
他看着呆在原地的她，黑眸暗淡，越过她，向门口走去。她反应过来，急忙从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背后，声音里带了哭腔，
“　你别走，我愿意，我愿意。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明天就结婚。四月四号，生生世世，我都要缠着你，就算你反悔，我都不放过你了。”
腰间传来的力量弱弱的，却异常坚定。他伸手，覆上她纤细玉白的手，她的手温温的，他的心温暖遍地。
“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爱情到最后都会变成习惯，而习惯更深入骨髓。日久生情，滋生的也许不是爱情，而是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