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17个人志》第37章


她忍不住要想,是不是就因为他们感情太好,他舍不得她嫁给别人,才要来带她走?一个人在那里,没有人陪他玩,真的太孤单了,对不对?
是你吗?那个曾经给过我一段快乐童年的男孩?
那个一心要她死、将她逼到几乎精神错乱的,真的是他?
整个上午,她思绪一团混乱,无心工作,连连对错好几笔帐目,被主管叫去约谈,最后主管无奈说:「我看妳最近精神不太好,放妳一个月的假,好好休息一下,调整好身心状态再回来吧!」
这下好了,连饭碗都岌岌可危。
简单整理好私人物品,抱着纸箱离开公司,骑着她的50cc。小绵羊回家,才刚骑过一个红绿灯,正要弯出小巷,发现仪表板上的指针胡乱滑动……
又来了!能不能不要再捉弄她了?!
接着,机车把手像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掌控,存心与她唱反调,她一个失横,往旁边摔去,摔得头昏脑胀,也摔出一身青紫。
够了,她受够了!
这段日子以来的忍耐濒临极限,紧绷的情绪整个大爆发。
「你是玩够了没有!看我这么狼狈你很开心是不是?!」她跳起来,顾不得一身的疼痛与脏污,在巷子里像个疯婆子一样大吼大叫地发飙。
「为什么要缠着我?为什么不滚得远远的?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你这样阴魂不散到底有什么意义?对过去念念不忘是不是?」她掏出包包里的软糖,狠狠丢掷而去。「还你,全都还你!我告诉你,我讨厌死你了,真的很讨厌!像你这种幼稚的臭小鬼,我厌烦透了,什么鬼承诺?我早就不记得了、也不承认,你离我远一点!」
狠狠发泄完,她跌坐在地面,抱膝无助地嘤嘤哭泣。
「怎么可以这样……你的死又不是我造成的,我也曾经伤心过啊,如果你是气我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想用这种方式逼我想起来,那么对不起,我道歉,可不可以请你放过我?我真的……很痛苦……」
每天活在恐惧边缘,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又会出事,这种感觉几乎快把她逼疯了!
车子摔坏了,怎么也发不动,只好送修,再坐公车回来。
跛着脚弯进巷内,迎面而来的女房东扬手向她打招呼。「嗨,妳看起来不太好,需要帮忙吗?」
「摔车了,暂时还不需要帮忙,谢谢。」
女房东耸耸肩,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那你呢?」
很诡异,她在对着身后的空气讲话,但想起一个小时前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也就默默闭上嘴巴。
「……何必呢?生死有命,不要太执着,她心里又没有你……我不跟无法沟通的蠢蛋说话!」某人生气了,转身要走,步伐一顿,又没辙地回瞪一眼。「我实在很不想同情妳,但──算了,自己眼睛擦亮一点,否则真有什么事也是妳自找的!」
这……是在跟她说话吗?
华承妍不是很确定。
回到家,拿出医药箱,看着腿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忍不住又悲从中来,抓起手机便拨往男友那头。
刘致嘉一听她又摔车了,连忙安抚她,要她别哭,下班就立刻过去看她。
也许就是这样的殷勤体贴,才会让她与他走到现在。
平心而论,她真的爱到想跟他牵手走进礼堂吗?更多时候,其实是贪图有人陪、有人疼、有人在乎的感觉,这世上,有多少人不是这样?爱情这种东西,渺茫得有如神话,有些人一辈子也遇不到一次,没那样的刻骨铭心,就真的要孤老一生吗?
不,她不想。
所以,交往一年,他求婚,而她也到了适婚年龄,考虑了几天,就点头了。
她大致处理好身上的伤处,约莫在晚餐时间,刘致嘉到达她的住处,带来了晚餐,还有一瓶红酒让她压压惊。
他们小酌了一点,也许是不胜酒力、也或许是这些日子的折磨,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她觉得好累,眼皮好沈重,再也撑不住……
「妍妍──」
谁?谁在喊她?
除了父母,就只有一个人,只有那个人会这样喊她,但是她太生气了,不想要记起他,那个让她追在后头跑,哭着喊「毓毓」的男孩……
「妍妍,妳听到没有?醒一醒,不可以睡!一睡就醒不来了,我不要妳跟我一样,妳要好好活着,连同我的分──」
好吵!吵得她都不能安心睡了!
耳边聒聒噪噪地吵,外头由远而近的喧嚣,在在逼得她不得不撑开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她的美丽俏房东,然后……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一次跌入深眠中,这一回,终于能够安安静静睡个好觉。
这一回醒来,是在医院中。
「醒了?」床边,是她最后一眼见到的那个人。
「我……为什么……」她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是啊,差点一觉到阎王殿。」彷佛能看穿他人思绪的俏房东,没什么表情地哼了哼。「要不是那只笨鬼很坚持要拉妳回来,我其实不太想管。」
生生死死不过就是一次轮回,棋局玩完了,抹掉重来就是了,有什么好执着的?只有生,没有死,这世间如何运行?
偏偏她身边就有一堆看不开的执着人,逼得她想不插手都不行。唉,谁教人要进了她绮情街,就归她管了。
「妳在……说什么?」
「晚点警察会来做笔录,详细情形他们会告诉妳。还有,妳以为人家是吃饱撑着吗?每干预一次,他魂体得耗弱多少妳知道不知道?人都死透了还要为妳牵肠挂肚,不够情深义重吗?妳就行行好,不要再伤害人家了,我不想再看到他蹲在妳家门外哭。」
坦白说,她对鬼其实比对人还要有好感,实在是那只鬼……纯净乖巧得好惹人怜惜啊。
「是非善恶,不是单单用人鬼之分那么纯粹,人们总是畏惧看不见的鬼神,但其实,有时看得见的人反而更可怕,好好用妳的脑袋想一想吧!」
孙旖旎走了,留下一堆解不开的问号。
半个小时后,员警来做笔录,解答了那些问号,却让她陷入更深的震愕中。
她会在医院,是因为吞服大量的安眠药,而员警会来,是因为孙旖旎报了案,有人在她的房子里烧炭搞谋杀。
自杀与谋杀,真的只在一线之隔。如果说,近来精神恍惚,情绪不稳的她,一时厌世轻生,又或者产生幻觉,误杀了自己,真的好合理,精神科都有她的就医纪录,可以证明她是个压力大到直嚷着被鬼谋杀的疯子。
别说他人了,连她自己几乎都要如此怀疑。
但事实是红酒内验出安眠药成分,未婚妻在屋内搞自杀,未婚夫却若无其事地离开她居处,就在大门口,被警方逮个正着。
她太惊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杀人犯一直都在她身边、离她最近的地方,而她竟浑然未觉。
第一次动手,是在两个月前的晚上,他在瓦斯管线上作手脚,企图制造一氧化碳中毒的意外假象。
第二次,是在公司的楼梯间,原是想将她由窗口推下,制造意外坠楼的假象,但是她身边真的有鬼,他吓死了,才会失手推她下楼──关于后半段纯属闲聊,当是嫌犯神魂未定,胡言乱语,不列入笔录内容。
他还在她的机车上动手脚,随时可能发生交通意外,夺走她的小命,他更加可以置身事外。
那个人──她以为可以交托一生的可靠男子,却想要她的命。
即使不曾有过深刻缠绵的爱情,这一年交往下来,难道没有一丝丝情份吗?就为了一张保单、千万理赔金,竟然更胜人命,多可怕?
她寒毛直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命得多大,才能这样一次次从死神身边擦身而过?
那天晚上,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睁着眼,深寂夜里无法入眠。
原就不期许太深刻的情爱,如今连温淡如水的婚姻都无法再期待了吗?她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严重地感到灰心失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相信什么……
出院的第一天,她回到住处,将屋子里里外外除旧布新了一番。
既然与死亡擦身而过,没死成就更应该珍惜生命,好好过日子。
整理完,她到附近的卖场购物,正欲掏出口袋里的清单核对,一颗清透物体掉了出来,撞击地面,滚了两圈后停在她脚边。
是孙旖旎的弹珠。
她弯身捡拾,怔怔然。
卖场音乐播放不知名曲目,女歌手清婉悠柔的嗓音,唱出感伤旋律,拨动心弦,也勾动她埋藏得太深、太沈的记忆。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 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转多少身 过几次门 虚掷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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