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谢良辰》第6章


谢轻裘看着他,一时居然不知怎么反驳,他扭开脸,甩了甩袖子:“……就算想吃,又怎么样!”
付良沉眉眼弯弯:“孤买给他。”
这话像是熔进谢轻裘的心里,叫一股热流沿着心脉暖上脸颊。他喃喃道:“啊?”
付良沉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笑容更深:“孤愿意买给他。谁要说三道四,孤就叫他们闭嘴。这是孤自己愿意的事。跟那个想吃糖葫芦的小孩没有关系,对不对?”
谢轻裘点头:“对。”
付良沉帮他理了理领口,满意地颔首:“孤也觉得。”
【第六章】
太子出阁读书,在朔望日有一天的休假。那日谢轻裘早起梳洗好,仍按时到了东宫。
付良沉看见他便笑道:“今日是朔望,暂停讲学。”
谢轻裘干巴巴地道:“哦……臣忘了。”
他低着头,揉了揉自己袖沿的褶皱,用手指抚平,又拧起来,翻来覆去,左扯右拉。口内慢吞吞地道:“那臣回去了。”
付良沉笑吟吟地望着他。
今天是朔望,人人都在家里,同亲人舒舒服服呆在一处。谢侯府里什么都没有,谢轻裘不想回去。他原本是对这种冷清习以为常的,可跟付良沉呆了不过一个月,就一点都受不了那从早到晚、从前庭到后院,都只有他一个的冷清了。
他一面说要回去,一面低着头站在原地,眉尖一抽一抽,一会儿用手扯一扯袖子,一会用脚尖踢一踢圆凳。
付良沉含笑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谢轻裘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只好闷闷地道:“……臣告辞。”
他心里气得不行,又气又委屈,越气越委屈,越委屈越气,脚下不自觉加了力气,一下踹翻了圆凳,咚得一声响。
付良沉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生气了?”
谢轻裘梗着脖子,哼了一声。
付良沉笑容更深:“生的什么气?”
谢轻裘用力哼了一声:“臣记性差。早想起来今日没讲学,臣不还如一觉睡个痛快。觉没睡好,脚也没轻重,还过来打扰了殿下的清静,臣气自己。”
付良沉拉过他,好声好气地道:“你没有扰孤的清静。”
谢轻裘甩了甩被他拉住的袖子,没用力气。
付良沉:“其实,孤本来就准备去谢侯府,找你一道出去的。”
谢轻裘脖子还高高昂着,眼睛却瞥过来。
付良沉口气越发温和:“孤刚才看到轻裘来,就想着,孤与轻裘真是心有灵犀。一时忘了说话,倒把轻裘晾在这里半天。是孤的错。”
谢轻裘的脸色这才好看,嘴里却仍阴阳怪气地道:“殿下这话可折煞臣了。”
付良沉道:“是孤的错,孤赔罪了。轻裘不计前嫌陪孤一道出去一趟,好不好?”
谢轻裘拧着眉,捏了捏袖子,四平八稳地道:“行吧。”
两人换了常服,往大街上去。
谢轻裘生得极好,肤色莹白,一双标致的凤眼,瞳仁漆黑,薄唇殷红。一张脸眉眼灼灼,神色高傲,漂亮得几乎要烫伤人眼。他常服随太子外出,墨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紫袍的缎面随着行走动作,弯出一痕一痕粼粼的水光。
付良沉换了一身月白衣衫,清透的眼微微弯着,唇边带笑,看着就叫人如沐春风,却又不敢轻视。
路两旁的行人都在偷偷打量着他们,嘀嘀咕咕,有大胆的少女走过他们身边,还回头再看两眼。谢轻裘压根没注意,他只拧着眉,在苦恼另一桩事情。
付良沉是太子,皇家规矩很多,他大概没像常人一样出来上街过。谢轻裘是很想带他去一些好玩的地方的。但他一贯没什么人交好,人家有什么消遣的好去处也不会想起来叫他,此刻在街头,谢轻裘竟不知该去哪里,生平第一次踌躇起来。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
付良沉看了他一眼,温声道:“轻裘,怎么了?”
谢轻裘张了张嘴,又闭上,垂着眼摇了摇头。
付良沉眼珠动了动,忽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声音极其温柔:“孤听说这街上有家很好的酒楼,今天出来就是想尝个鲜。拉轻裘跟我一起,到时候要是被告上去,你肯定要挨连累。轻裘不怪孤吧?”
谢轻裘立刻摇头:“不会不会!”
他忽然发觉自己摇得太用力了,立即停下来,手掩在唇边,矜持地咳了一声:“臣不会怪殿下的。”
付良沉说的那家酒楼,名叫醉和春,价钱订的很亲民,大堂里一桌一桌推杯换盏。谢轻裘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一踏进去,觉得新鲜的很。
付良沉订的位置在后院。那一处大概不对常人开放,地方不大,中间支着一张圆桌,角落里搭了几个葡萄架,翠绿的藤蔓绕着爬在上面,比前厅清静了许多。
两人坐下来,没过多久,菜就端上桌。看着品相一般,味道却惊艳,谢轻裘道:“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一家的?”
付良沉含着笑刚要说话,就看见一个人推开后院的木门,施施然走到他面前。
那人琥珀丝与金蚕丝混针织就的长袍曳地三尺,所过之处一片金光洋溢,通身的气派奢华无匹。他肤色腻白,五官虽然长得不错,但两只眼要翻不翻,嘴角也总是往一边扯着,看着没来由地叫人心里犯堵。
本朝卖官鬻爵的第一毒瘤是周家。周家靠连续几朝女孩入宫并爬上高位,成为本朝外戚势力之首。那人名叫周冲,是周大老爷的嫡长子,周贵妃最宠爱的侄子。
谢轻裘跟他一贯不对付。
周冲站在付良沉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太子爷,稀客呀。”
谢轻裘冷冷道:“见到太子殿下连礼都不行,周冲,你的规矩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周冲额角的青筋狠狠跳了跳,他不理谢轻裘,却冲付良沉道:“我都不知道,太子伴读什么时候这么大的威势了!”
谢轻裘嗤道:“什么叫“你都不知道”。你以为你有多值钱?什么事都要来求一求你的首肯?”
周冲白腻的手指攥得死紧,一抖一抖地指着谢轻裘,对付良沉咬牙切齿地道:“太子——”
谢轻裘劈头喝道:“不会叫殿下吗?!”
付良沉将手覆在谢轻裘的手背上,安抚样地拍了拍。然后唇角含笑,对周冲温声道:“周公子来找孤,是有什么事吗?”
周冲被谢轻裘那一通狠削下来,浑身的傲慢轻浮只得收回去,态度恭敬多了。他低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家父爱兰,几株极稀罕的兰今年都要开花了。父亲就想着办个赏花宴,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兴趣来一同赏玩?”
谢轻裘一听,就明白周家那群人的花花肠子。
周家是外戚世家,借着这个身份捞了数不清的油水。眼看付良沉再过几年就到了娶妃的年纪,便早早动起歪心思,想先下手为强。谢轻裘冷冷地想:周大老爷女儿有五六个,总有一两个跟付良沉年岁相当。这次的赏花宴,也不晓得想把他请过去赏谁。
他想到这里,不知怎么,只觉得周冲那张脸越发可恶,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倒人胃口。
忽然听见后头一片隐隐的呵责声,像是膳房里的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砸在地上。谢轻裘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黑瘦伶仃的小孩窜出来,几个膳师打扮的人气势汹汹在后面追。
那小孩实在太瘦,没跑两步,就被后面的人扑倒在地。
一个人将叫踩在那小孩的头上,大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居然他妈敢摸进来偷菜?!怎么没毒死你个狗娘养的!”他一面说,一面把擀面杖往那孩子的头上身上狠狠抽打:“你说,到底偷了多少?!他妈的!说!”
那小孩虽被他们拿脚踩着,却毫不示弱,大骂道:“我偷的多了去了!我不但偷菜,我还把盐醋酱油都倒进下水沟,往肉里吐口水、往米里拌沙子了!贱人,把你脚从爷爷头上拿开!”
那人勃然大怒:“你他妈骂谁贱人!狗杂种!”
这句话不知道踩了那小孩的哪一处痛脚,他眼睛猩红,像是被剜出血,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那人见刺激到他了,得意洋洋,声音愈发大:“他妈的就说你!你娘是个娼妓,千人骑万人睡的臭婊子。婊子生杂种!你有爹吗?老子也睡过你娘,你他妈是不是老子的种啊?来,叫声爹听听,叫!”
那小孩暴怒地嚎叫一声,居然挣开压制,拿头狠狠撞向那人的肚子:“你说什么?!你说谁?!”他立刻被人踹开,咕咚滚出老远,头重重磕在葡萄架上。那小孩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双眼极黑极狠,亮得像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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