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号公寓》第48章


安娅咬着嘴角没有做声,苦涩从口腔一直蔓延到心里。
“那么健康的一个人突然就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几个月前我们还一起爬白象山,他护着我不让我滑下山去,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他是能保护我一辈子的人,可是现在……”月娥鼻翼一抽,脸上多了几道泪痕。
月娥哀怨的嗓音落在安娅耳里,像某些柔软又沉重的东西一下下地敲打着她,也让她想起林妈妈说:“万一他真的成了植物人,你让我下半辈子怎么活?”时的绝望表情。林浩的下半辈子不仅仅属于他自己,也属于他的家庭和所有爱他的人,如果他醒不过来,这些人的下半辈子也就被毁了,而毁灭的根源……她看了看倒后镜里自己苍白的脸,突然怪异地想为什么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她?这样或许就能逃离眼下这种无处可逃的愧疚。
“月娥,对不起。”安娅递过纸巾。
“没有,是我自己傻,这么久都没发现他喜欢的其实是你。”月娥擦掉了眼泪,见安娅没有回答,她又问:“你一早就知道的,是吗?”
安娅点头。
月娥的声量提高了一些:“为什么你一早不告诉我?”
“对不起。”憋了半天,安娅发现自己能说的还是这句无用又无奈的“对不起”。
“停车!”月娥突然喊了句。
安娅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减速,把车停在路边。
月娥一把推开车门,冲了下车。
“月娥!你等等!”安娅慌了,手忙脚乱地熄火,扯安全带,等她追下车的时候发现月娥早就截停了一辆的士上了车。
“月娥,月娥!”安娅追在的士后面喊道。
车子载着月娥飞快地驶离了路边,汇入急速的车流里,她茫然而无助地看着那两盏尾灯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凛冽的寒风中。
回到家里,安娅疲惫地脱掉大衣,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打开冰箱把牛蹄筋和鸡肉拿出来解冻。林浩现在只能靠鼻饲进食,虽然会辅以葡萄糖和肠内营养剂,但医生说为了维持营养每天最好喂以各种肉汤和蔬果汁。她咨询过林晓薇,林晓薇告诉她牛蹄筋和鸡肉熬成的汤是最适合植物人食用的。于是她买来大量的牛蹄筋和鸡肉,打算每天替林浩熬汤,可牛蹄筋得熬上几个小时味道才出来,她白天要上班,只得晚上弄好,一大早再送去医院。
把食材都放进锅里,大火烧开后调成小火,然后她拿起电话拨给了爸爸。
“喂,爸,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妈妈的那笔赔偿金能不能先给我用?”她说。
刚说了两句,门铃响了,她跑去开门,原来是顾宁远。她让他进了门并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然后继续和爸爸说:“不,我不是要结婚,是我的一个朋友病了,要做手术,等着钱急用。你放心,小杰的学费我会负责的,你让阿姨不用担心。”
“对,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反正我等着急用。嗯,好的,再见,你多保重。”
安娅挂掉电话,顾宁远问她:“怎么?你等钱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阻 挡
安娅挂掉电话,顾宁远问她:“怎么?你等着钱用?”
“我想负担林浩部分的医疗费,你知道,他现在每天的医疗费得上万块,虽然说单位会负担部分,但他是因为我受伤的,我不能一分钱都不出。”安娅说道。她知道林浩的妈妈身体不好,有心脏病,一直在吃药治疗,每个月的花销不少,现在林浩这个样子,家里的负担肯定越发沉重。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其他几个朋友都商量好了,会替林浩筹集医疗费的。”顾宁远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也是一脸疲惫的样子。
“我知道,只不过我欠他的,还是要还的。”安娅垂下眼睫,不期然地又想起刚才月娥哭着冲下车时的情形,她欠的人不止林浩一个,唯有林浩康复,她才能还清自己所欠的一切。
顾宁远看着她许久没有做声,突然他叹了口气:“是不是林浩受伤让你有很重的心理压力?”
“如果林浩一直这样昏迷不醒,他的父母下半辈子该怎么办?我一想到这点,心里就……”她捂住了嘴唇,不让喉中的梗咽漏出来。
“你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上身,这不是你的错,是意外,要怪就怪魏凯明。”顾宁远站起来,按着她的肩膊说。
“话是这么说,可是只要看到他躺在床上连指头都不能动一下,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他。为什么当时中枪的不是我?”安娅终于忍不住把压在心头多时的憋屈吐了出来。
“别这么想。”顾宁远伸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然而这时,一阵“刺啦”的沸腾声从厨房里传来。
“啊,汤!糟糕!”安娅突然叫了声,飞快地转身奔向厨房。
顾宁远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动了一下,但触碰到的只是冰冷的空气,他垂下手臂站在厨房门外看她。厨房里热气腾腾,蒸汽和灯光氤氲成一团光雾裹着她忙碌的背影,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仿佛和他所站的背光处是两个世界,看不见的阴影正横亘在他们之间。
第二天下班后,安娅来到医院。走进病房,自己林妈妈佝偻着背在替林浩按摩双脚,她按得很吃力,满头是汗,不停地喘着气,她抬起林浩的膝盖,手突然一软,林浩的脚踝就重重地磕在了床沿上。
“哎,瞧我这笨手笨脚的。”林妈妈心痛地揉着林浩的脚,几缕白发从额头上跌下,挡住了眼睛。
“阿姨。”安娅慌忙走过去,替她抬起林浩的膝盖。
“是你?”林妈妈抬眼看见她,脸色沉了下来。
“让我来吧,你休息一下。”安娅笑了笑,努力地忽略掉她不善的脸色。
“你会吗?”林妈妈狐疑地盯着她。
“是要做促进血液循环的理疗吗?”
林妈妈点点头。
“会的,以前在红十字会里培训过。”安娅边说边替林浩按摩脚底的穴位。
林妈妈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她动作利落纯熟,再加上也真的累了,就不再做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林叔叔呢?”安娅问。
“去筹钱了,过几天小浩要做第一次的脑部引流手术,还要请护工,单靠我和他爸两个人根本没办法照顾好他。”林妈妈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安娅静静地听着,病房里悄无声息,心电图仪发出单调的微响,输液管里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坠落,就像林妈妈无助的眼泪,缓慢地注入林浩虚弱的体内。安娅停下手里的动作,打开挎包取出了那张银行卡。
“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安娅把卡递给了林妈妈。
林妈妈愕然地看着她,犹豫了半响,还是接过卡,放在贴身的衣兜里,低声说了句:“谢谢。”
“如果你和林叔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安娅说完,便低下头继续替林浩按摩,交卡的时候她忍不住呼了口气,像是一直缠绕在脖子上的绳索松动了一点,但也仅仅是一丁点而已。
傍晚,林妈妈出去吃饭,安娅坐在床前看护士给林浩喂汤。喂完之后,护士对她说:“给他擦一下脸和手脚吧,注意水温,不要太冷也不要烫。”安娅便拿起脸盘到洗手间里倒了热水,用毛巾替林浩擦脸。昏迷了几个月,林浩已经瘦得脱了形,原本健康的肤色此时白得近乎透明,骨头高高地从皮肤下凸起,看得她触目惊心。她想起那次在白象山上,他保护月娥的时候显得多么地刚毅强悍,而现在的他瘦弱得像株枯萎的植物。生命是如此残酷,坚强和脆弱之间的转折毫无过渡,不过就是一颗子弹的射程和一眨眼的功夫。
擦完脸,又替林浩整理了一下头发,安娅疲倦地转过身,却见顾宁远站在身后的窗边看着她。逆光中他高瘦的身影如同一尊安静的雕像,夕阳映出他半边侧脸,目光沉寂而萧瑟,仿佛已经看了她很久。
“你来了?”她连忙站起来,没想到眼前突然一阵昏眩。
“别起来。”顾宁远快步走到她面前,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他扶着她坐下,眉头皱起:“你是不是又忘了吃饭?”
“没事,林妈妈回来会替我带饭的。你刚到?”她问。
“来了一会了,只是你太入神,没留意到我。”顾宁远笑了笑。
安娅怔了一下,问:“那你为什么……”
顾宁远没让她继续问下去,从纸袋中取出月樱的保温外卖盒递给她:“快吃吧,待会又该头晕了。”
“你呢?”
“我已经吃过了。”他在林浩床头坐下。
安娅捧着饭盒,夹起一片鱼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但味蕾好像麻木了似地,往日鲜美的鱼肉变得索然无味。
“我来的时候和主治医生谈过了,林浩脑内的淤血还没完全清除,如果要醒过来得进行第二次开颅手术。但是残留的血块刚好嵌在一根神经和一根极细的血管之间,医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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