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第31章


鞭,他使出了巧劲挥出,缠上了她的腰。
她却一手握紧了缰绳,一手拽住钢鞭,连双手都勒得发白,却还是不放。
“松手!”他惊骇得连声音都嘶哑。
“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放手。”
“好。”他盯着她,连呼吸都快停止。
“那天,你在酒楼跟我告别,就已知道我是萧沐的弟子?”
“是。”他的心忽然一沉。
“你说的绝不再娶,也是骗我的?”
“醉儿!你知道了什么?”他瞪大眼望着她,忽然浑身冰凉。
“说。”她的声音很轻,却将他震得魂飞魄散。
“是。”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挤出这一个字。
“即便如此,我还是舍不得杀你,”她笑,居然异常甜美,“所以,我还是杀了自己好了。”
她的手中,多出一柄短剑。
那柄御赐的照影。
削铁如泥。
是他亲手赠予她。
钢鞭脆弱地断裂,她最后的记忆,是他瞬间惨白的表情。
春风尚寒,桃花未艳。年年盼花开,唯这一季再也等不到。
那一只桃叶蝴蝶,我小心藏了十年,已经枯黄。
可我知道它曾经多么美丽。
你要它,因为她。
你丢了它,因为她已不在。
其实,我也是一只桃叶蝴蝶。
为了让你高兴的桃叶蝴蝶。
而你又弄丢了我。
那么,谁来珍藏我?
四十三、此恨绵绵无绝期(。。
黄昏。薄暮游离,烟锁重营。白日里战场上残酷的喧嚣被飘渺的水气掩盖,此刻的沉寂显得格外不真实。
雪地里,一身青色绸衫的男子负手而立,好看的嘴角紧抿。
厚重的帐帘被人掀起,他望向出来的人,没有开口,眼里的询问却不容置疑。
“大夫说,已无大碍,不过要多加调养。”燕华沉静地开口,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殷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端的那盆血水上,漂亮的黑眸里顿时染上愤然,不顾紧跟着出来的军医惊愕的眼神,径自走进帐内。
忧急的步子在离床不远的地方骤然放缓,他望着那张暌违许久的容颜,缓缓走近,几步远的距离,竟似隔着山水千万重。
修长的手指像怕惊着了梦中人,隔着空气勾画记忆中的眉目。
起笔是秀丽的远山,再一弯是明媚的新月……收笔是柔软的花瓣。
并不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但看着她,总是觉得一切都安宁下来,心里似春雪初融,小溪潺潺。就如曾经的那个黄昏,他生平第一次看一个人的睡颜,贪看到失神。
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她,可还如当时的无忧无虑。
紧闭的眼睫里,隐隐有泪光闪烁。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俊颜微微一僵,他盯着她,昂藏的身躯任夜色渐袭,一动未动。
沉醉醒来,看见眼前伫立的人影,心里忽然一震。
那人开口,声音里有些淡淡的嘲讽:“放心,是我。”
帐内的铜灯被点起,浅黄的光晕里,清澈的星眸依旧是倨傲张扬,殷彻望着她,笑容慵懒:“丫头,我说过我们后会有期。”
沉醉看着他:“为什么救我?”
殷彻轻哼一声:“你是真的想死吗?”俯身望住她的眼,他微笑:“你可真狠,选在我们收阵的时候动手,让他想救你也无从去救,眼睁睁地看你凭空消失。”
沉醉撇开眼,低头不作声,他太聪明。
“南军那边,搜寻的人马出来了好几次。”他盯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缓缓开口。
她不语,抓起床边自己那身红色的外衫扔给他。
殷彻沉默:“你真的要让他以为你死了?”
“既然已经救了我,何不帮到底。”
微讶的黑眸探询着她的表情:“看来,你变了不少,是因为他么?”
沉醉脸色更加难看:“你很好奇,还是明知故问?”
殷彻表情一滞,抓起她的衣服转身向外面走去,快到门边的时候,她叫住他。
他转身冷冷一笑:“怎么,还是舍不得?”
她递上的,是那管打小从不离身的玉箫。
他接过玉箫,怔愣间居然有些愤怒,他以为自己会高兴,但这样决绝冷静的她,让他陌生,更让他觉得难受。
甘泉河一役,承宛南征未果,元气大伤,南昭虽守住江山万里,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宣德十八年,宁远侯杨恪官拜兵部尚书,封爵护国公。
营帐内,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一干人都按捺不住地冲了进去。
杨恪撑起身子,望着众人,苍白的唇边只吐出两个字:“人呢?”
众人看着他,顿时沉默,个个目光闪烁。
杨恪的额上沁出冷汗,咬牙瞪住他们:“都哑了吗?”
辛远秋走上前,将手中的箫递给他,神情难看。
“什么意思?”手掌骤然握紧玉箫,杨恪的脸色铁青。
“找回来的,只有一件血衣,和这管箫……衣冠冢在河边,很僻静的地方。”
“衣冠冢?”杨恪目眦欲裂,“谁立的?谁说她死了?”伤重未愈的身躯硬是从榻上离开,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爷!”靠近门口的齐森在他面前单腿跪下:“你刚醒,伤势未稳,先歇息吧……承宛的俘虏也说亲眼看见郡主倒在乱军之中——”
“闭嘴!”杨恪抬起一脚,狠狠地将他踹翻,人已踉跄地奔了出去。
白茫茫的冰河边,冷月无声,只有一座新坟。
杨恪盯着墓碑上熟悉的名字,几乎站立不稳,下一刻右手重重地挥出,掌风力石碑应声而裂。
“杨恪!”辛远秋怒喊,望着他被伤口鲜血染透的单薄衣衫,不得已地下了一剂猛药:“她死了!只找到衣服是因为连尸身都拼不全——”
“住口!”震天的怒吼响起,鲜血自杨恪口中喷了出来,他跌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从来不知道,这边关的天这么清澈,确实是适合赏月的。
尤记得她靠在他身边,柔柔地轻叹,连呼吸声,都清晰在耳。
一样的月色,一样的河边,他曾许诺给她一个交待,他答应冰雪消融的时候带她再来,她总是笑着说好,紧紧地抱住他,灿烂的笑靥,纤细的手臂,于千军万马中,给了他无尽的温暖。
注定要负她。
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
从来,他带给她的,都是伤心多于甜蜜,眼泪多于欢笑。
即便是如此,她说,我还是舍不得杀你。
可她不知道,在她挥剑,消失在他眼前的那一刻,她已杀了他。
挣扎地站起身,他脸色寒彻如冰。
帐帘被人猛地掀开,案上烛火被冷风扑面,周重元恼怒地抬头:“谁——”
剑气如虹,透胸而入。
周重元不置信地看着心口贯穿的冰刃,颤抖地抬起手指着来人,一个“你”字未曾出口,身体已颓然瘫倒。
左右有人影扑来,剑光飞舞间,温热的血液溅上脸,模糊了视线。
眼里是迷离的红雾,黑暗里他惨淡地笑。
醉儿,你可有在看着我?
早知今日你以死相别,当日我何必苦苦忍受,与你生离?
输了你,这江山万里,旌旗十万,我赢来何用?
提剑走出营,寒风刺骨,他木然而立,一身是血,却似丝毫未觉。
伤口纷纷崩裂,也不抵住心口的一分痛。
眼前的世界一黑,伟岸的身子软倒在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有温暖的液体自他脸颊滑落。
四十四、从此萧郎是路人。。
“明天我们就回京城了。”
“嗯,北国风光,看看也好。”
白衣女子捧起手中的茶杯,凑到唇边啜饮一口,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听说那边给你立了一座衣冠冢,后来被某人劈了。”
斜倚在案边,素手掂起杯子,细细地看,置若罔闻。
“又据说他提剑诛杀督军一干人等……”
上好的青花瓷被重重地掷在地上,沉醉看着面前一派悠然的紫袍男子,俏丽的脸上已有怒气:“殿下若有心相邀,便应循待客之礼,不想留我,我即刻便走。”
愉悦的笑声轻扬,殷彻看看她微红的脸,又看看地上的碎瓷,随即将自己手中的茶杯也往地上一丢。
清脆的声音先是让沉醉一愣,却看见殷彻将茶壶也扫在地上,顺手将案上一套酒杯推向她。
葡萄美酒夜光杯,个个剔透,价值连城。
沉醉挑眉睥睨:“你以为我不敢么?”
殷彻笑着不说话,只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沉醉一笑,拿起一个杯子便望地上一砸。
翠绿的碎片,散了一地晶莹,迸裂的声音,痛快淋漓。她只迟疑了一瞬,便接二连三地将杯子扔向地上。
珠玉之声,不绝于耳,殷彻淡笑着看着她嘴边不知不觉扬起的淘气弧度,轻轻地唱:“道千金一笑相逢夜,似近蓝桥那般欢惬……”
低柔清晰的嗓音,如陈年佳酿入喉,说不出的顺畅,道不尽的浓香。
这似曾相识的声音——沉醉一怔,看向那双清亮的黑眸:“原来……真的是你。”
殷彻也回望她:“所以,这次救你,也不过再还你一次人情。”
沉醉无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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