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西畔桂堂东》第36章


可是,宋喃最初被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许凭阑压根还没接触到谢棋影这号人物。
如此说来,小皇帝的动机并不只有这么简单。
这背后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不等许凭阑细想,谢知遇又抱着一坛酒,醉醺醺地往他身上靠过去。
距离宋喃出宫已经过去三个月,就连春节,许凭阑也是在这地牢里度过的。
那日谢知遇是笑着来的,还给他带了梅花酒,似乎是刚从雪里挖出来的,酒坛子冰凉凉的冒着寒意。
他第一次没有拿着匕首来,反倒取下帕子放开许凭阑,命人把他抬到院子里,平放在谢知遇旁边的软榻上,陪他看天。
“每到春节,我大哥便会带着我溜出去玩,买很多冰糖葫芦和年画娃娃,拨浪鼓,狐狸面具,碰上运气好,还能遇见扮角儿的戏子游街表演,演的通常是些狐仙蛇妖之类的奇异之事,我却是极欢喜看的。”
许凭阑双手撑起身体,看谢知遇脸上的表情,
他说这话时,眼睛也是亮亮的,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让他滑落下来,嘴角还保持着笑的弧度,极轻极柔。
险些又以为眼前这个人是宋喃了。
“幼时有一回我走丢了,混在那些戏子里面,他们以为我是个女娃娃,还给我换上了兔子精的衣服,颜色鲜亮,还有长长的水袖,让我跟他们一起演戏,大哥一路随着看了好久才认出我来。”
如果宋喃在那里,一定也会被认成女童吧。
许凭阑想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谢知遇附身看他,整个人便贴了上去,跟他一起躺在软榻上,
“笑你啊……”
刚说完,就被身旁人柔柔地掐了下腰,没用什么力道,生怕扯到他的伤口又冒出血来,
“一直到六岁,大哥才肯承认我是男娃娃的事实。他还一直说,等我长大了,要给我择个好夫婿,亲自送我出嫁,风风光光的,让国主都来庆贺。”
眼角终是落下一滴泪,被他用手指拂去,又接着道,
“兴许是被当作女娃娃久了,倒真成了断袖了。”
语气轻蔑又无奈,让人忍不住心疼。
许凭阑掰过他的脸,捏了捏他的鼻尖,一片雪花就那么落下来,落在许凭阑手背上,成水珠的形状。
谢知遇挪开鼻尖上的手,伸出舌尖舔了舔那水珠,被冻的浑身一颤,
“啊……,凉……”
许凭阑抿唇,在谢知遇看不到的地方咧嘴笑了。
宫人取了被子来,盖在两人身上,冰天雪地里,颇有一种相依取暖的氛围。
小皇帝就是看他生的好,样子好看,哪里给过他这样的温暖。
想不到,第一次拥有被呵护的感觉,竟是从仇家身上。
回忆结束,许凭阑就感觉身上软乎乎地粘上来个人,谢知遇怕是又喝多了。
挣开锁链,抬手抚上他脸颊,温度有些不对,再一摸额头,原来是发烧了。
这么冷的天,连件棉衣都不穿,活该发烧。
许凭阑强忍伤口挣开所有锁链,试着运了下全身的真气,把谢知遇抱回了寒节宫。
地牢离寒节宫靠人走还是有些距离,刚出地牢便感到一阵寒意。
外面竟这么冷,相比之下,地牢里的温度算得上适宜了。
天公又不作美,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毫不留情地在许凭阑伤口处化开,他身上穿的还是三天前谢知遇带来的睡袍,短了一截,简直是衣难敝体。
谢知遇在他怀里睡去了,扑闪着眼睫,看起来一副乖巧的富家公子模样。
透过里衣还能看到大片的肌肤,从锁骨到胸膛,皆是绯红一片,许凭阑动动喉结,赶紧挪开眼神了。
一路把人抱到寒节宫里,替他擦洗,换衣,一套动作下来许凭阑也累趴了。
本就带着伤,还要服侍别人。
想想就觉得自己真伟大。
许凭阑呈大字平躺在谢知遇床前的地毯上,长出一口气,呵出好大一团白雾来。
手指在空中飞舞了几下,描绘出宋喃的名字,弯弯眉眼,笑了。
他在宫里多待一天,宋喃在宋府就多安全一天。
这是宋衍答应他的。
许凭阑冷哼一声,冻的缩成一团,他把宫殿里所有能保暖的东西都盖在谢知遇身上了,
“亲弟弟,竟也下得了手。”
床上的人喃喃了一句,像是在回应他。
“你也这么觉得吧,亏我当初,嗯……”
许凭阑不说话了,一想到自己曾经那么认真的喜欢过宋衍,心里就越发心疼宋喃。
细细想来,自己对宋喃的感情,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些。。。。。
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像是怕阳光漏进来刺眼似的,伸出一只手捂住了眼睛,阖起眼睑,沉沉睡去。
梦里有个人把他架上床,盖好被,动作细致地描摹他的五官,最后落在高挺的鼻梁上,落指轻戳,又贴上来个软软的东西覆在他额上,蜻蜓点水般一吻,待到他体温恢复正常,毫无留恋地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再次醒来,仍是在谢知遇的地牢。
“水……”
轻唤出声,便有人端了瓷碗来,贴着他的唇角,小口慢灌,
许凭阑睁开眼,有些难以置信,
“你不是谢知遇……,你是……,你是宋喃……”
口渴难耐,声音也异常沙哑,
面前人脸色平静如水,似乎毫不关心他说了什么,继续给他喂水,
许凭阑别过头去,碗被他带的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过后,破成几块大瓷片,
那人挑了块最大的握在手里,朝他心口刺去。
☆、第四十三章
“宋喃……,别。”
听到这个名字,那人身形明显一顿,踉踉跄跄地往前挪了一步,打开许凭阑身上的锁链将他平放在地上,俯身上去,手指贴在他唇角处,被瓷片割出的血全流进了许凭阑嘴里,依旧腥甜腥甜。
怕他不咽下去,又贴上自己的唇,像是亲吻,又像是怜惜。
他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
这是许凭阑喝下宋喃的血后的第一反应。
他不过晃神了一刻,地牢里已经不见宋喃人影了,只有空荡荡的一间房,装满了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谢知遇闻声走进来,也不靠近他,就倚着门,抱臂看他,嘴角隐隐有些笑意,
“他这是在给你解蛊呢。”
许凭阑依旧刚才的姿势躺在地上,倒不觉得怎么凉了,眼睛睁的很大,盯着房顶一动不动,
“什么蛊……”
声音一出来,连谢知遇也跟着吓了一跳,本就被他折磨的沙哑一场,这一句像是牵动肺腑扯着从嗓子发出来的,让谢知遇收回了脸上莫名的笑。
“蛊名相思。宋喃自己给你下的,为的就是让你爱上他,再狠狠地甩开你,让你痛不欲生。”
真是少有的正经啊……
许凭阑收回眼神,往门边看去,谢知遇站直了身体,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我没有中你所说的什么蛊。”
一声冷笑,谢知遇朝他走过去,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欺骗自己,相信我有那么难吗?”
许凭阑被他伸出的手指在身上占便宜占了个够,也不出手制止,反而以一种带着玩味的眼神回应他,
“是你不信我。”
谢知遇懒得跟他纠缠,从怀里拿出个物件来,看那动作,本想扔在他身上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塞进了许凭阑怀里。
隔着衣料,许凭阑能感觉到是块玉做的小东西。
谢知遇完成任务,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拎着前日来未带走的酒坛子就要离开,许凭阑在他身后喃喃发出一句声音,谢知遇却听得很清楚,
他说,杀你大哥的人,是你吧。
这句话紧紧缠绕着谢知遇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又在他脑海中反复打转,连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他吗?
不,他那么喜爱他的大哥,怎会做出这种事来?谢棋影对他的好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出来,全是关于谢棋影和他的,他们一起听戏,一起去郊外放风筝,一起偷偷溜进国宫里拿厨房的小点心吃,还有……谢棋影的笑,生气,发怒,每一帧都那么清晰,犹在眼前,他不可能杀他,不可能……
谢知遇抱着脑袋,边自言自语边往外跑,出了地牢就是漫天大雪,落满他的衣袍,像是要把他容纳进去一般,湖蓝的袍子被雪映衬的更加明丽了。
快走到寒节宫门口时,他脚下发轻,软绵绵的走不动路,一个踉跄跪在了寒节宫门口,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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