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第42章


离离越来越气,控制不住自己激烈的情绪,她已经感觉到头痛。
他俯在铁栏上低头不语。
“我多想你死,十年来,我每日每夜的渴望你死!从这里推下去,以爸爸的方式送你到死亡那一头,比起车轮下的惨烈,你幸福百倍!”
离离喊着,将手中的陶瓷骨灰盒朝他砸去。
他本能的避开,骨灰盒砸在他的左脸和左肩,发出闷响,然后滚落在山崖,许久才发出落地的声响。
他缓缓抬起头,左耳处流出汩汩的鲜血。不抹拭,也不讲话,他知道事已至此,离离永不会原谅他。伤口的灼痛感,刺激他记起离离的无数个未眠夜,无数次忽然而至的悲伤……
“我知道你爱我。所以你才傻傻离婚又跟我结婚,你傻傻失去你的一半财产。你以为我会爱上你?你知道十年前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你的话,你就不会有这种幻想了。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你唐启孝十年前你夺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十年后我要你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偿还!你的钱,你的命!”
“离离……”他伸出手,想向前来,脚下却踩到了六颗排列整齐的鹅卵石。
“不要碰我——”她用力的推他。
他后脚跟不稳,身子突然向外滑出,铁栏断裂,他一个翻身向后倒去,跌出山崖。
“哐铛铛!”
……
38叁柒
风起,云的影子在山上移动,暗绿的斑点你追我赶。
空荡的悬崖上方,他瘦长的身体向后翻了个个,破裂的铁栅栏随之扬起。
离离呆住了。
人说,在死亡的瞬间,会看见这一生在眼前快速掠过,如同电影。在唐启孝跌下悬崖的那一个瞬间,离离也看见他与她的无数个回忆片段浮现。它们升格升格,古老的电影被慢放慢放……
……那个初见的夜晚,他穿着藏蓝色毛衫,端着酒杯在人群中行走。眼睛深情明亮,随她而动。
萱草上方,他在空中一通乱抓,破裂的手心企图抓住眼前晃过的铁栏杆。
……一个阳光充沛的午后,他在东都大学的咖啡厅外,俯身吻她。他的气息掠过她脸颊的汗毛,如风吹稻浪。
铁栏杆连同他的整个人,被离心力重重的摔下悬崖。
……杏园老街的洋槐如雨下,他和他的车子在白色碎花中等候许久。他身上的酒气熏的月色也醉了。他耍赖的要见她,说他嫉妒。那晚夜色撩人。
悬崖外,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
……一天大雨过后她从他的床上醒来,看见他身后,一条彩虹挂在青白色天空,连接了云山与海岸。风露虹光,她依稀感觉到那一霎的幸福安稳。那天,她答应嫁给他。
他是她一生最爱的男人。
……
“孝——”
铁栏杆之间尚有一个环扣没有松开。
唐启孝两只手死死抓着铁栏杆,身体缀在高空。因刚才的倒空,他已经脸充血,红彤彤的,他双脚乱动,企图踩到一个着力点。
“离离……”
悬崖边,她慌乱的伸手去够他。她长发泻下,随风乱舞。
他还活着。
他拉着铁条,靠臂力向上爬。手心戳到铁棱,渗出的血丝刮在萱草的花茎上。
她看见了血,红色的生命之泉。她想起了爸爸颈部那汩汩的血流,粘稠而温暖。
十年来,他是缠绕她的梦魇,她活在其中,那时那刻,她从来未曾享受他给予的爱。直到现在,她放下所有,再回忆起之前的种种,她心里竟然怀着美好。
这个时候,只要她扔个石头下去,他将承受不住,坠落山间。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她知道,爸爸就算活过来,他依然会再次选择死亡。那是他必然的选择。她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她想起了陈惠萍过世的那天早晨,她独坐医院,接受生命无常的事实。
在她的复仇垂手可得的这一刻,她选择放弃。
橙黄色的萱草花,伴着爸爸的灵魂。
爸爸说,死亡是他的选择,不是你的。
唐启孝手上一松,身体下沉,离离不自觉的伸手去抓他。
“上来。”她说。
上来。
班车准点到站的报鸣声传来。一辆云山大巴在路边站牌前面停靠,下来不少旅客。他们纷纷扰扰,哄着啼哭的孩子,或是在身上摸索搭乘下一趟公车用的零钱。他们之中有人看见了对面哭泣的离离。
很快的,人们纷纷上来询问。一时间,马路悬崖边热闹起来。有热心旅客救助唐启孝,安慰离离。更有甚者报警求助。
他被拉上了马路。左脚脱臼,手臂脸颊有数处划伤。
公安赶来后,进行比较简单的询问。唐启孝声称是靠着铁栏聊天,不知道铁栏松开,他失足跌落的。
“有被砸断的痕迹,铁栏是被人蓄意破坏的。”一个警务人员指着铁栏说道。
他身体一僵,恍然明白。
“唐先生,你……”
“我是自己不小心。”
他倔强的说着,喘着气,身上满是泥土,草叶。他晃悠悠站起来,在人群里找离离。
她在不远处站着,坦然接受他的目光。
医院的走廊上,离离坐在长椅上给他的司机打电话,吩咐去云山取车。
消毒水的味道和绿墙围子,一成不变。
挂了电话,她环视医院长廊,一种说不明白的情绪。之前几天的事情像是她在这里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或许她推病房的门进去,里面还是陈惠萍。
再或许,那里面是爸爸。
数十年来,不过是这楼道长椅上的一觉。
房门推开,她走进去,里面唐启孝的伤已经被包扎完毕。医生端着酒精纱布交待了几个注意事项,然后离开。
“等一下,司机来接你。”她说,然后将手机递还给他。
他眼睛盯着离离。突然,他猛地拽她的手腕,往床上压。
离离后退,没有站稳,身体后扬,两个人双双跌落地上。她后脑受力,懵了。睁眼见他的脸出现在上方,他的两腿夹紧了自己的下肢,身体紧紧的压在自己身上。
“你……”
“是你搞断悬崖上的防护栏的?”
她不语。他俯下上身,将她两手固定在她头顶上方,脸越来越近,眼睛里光影流转,是凶光,也是欲望,视线死死的盯住她。
没有反驳的力气,她只能任他鱼肉。
“你一早就想让我死?”
他伸出舌头,虎豹一般由她下颚舔至鼻梁。
“是我……”她歪过头,未等避开,他的唇已经贴靠上来,与她接触,吮吸。她感觉到他的牙齿隔着皮肤的坚硬触感,他的吻让她嘴唇受到极痛的拉扯。没有多久,她尝到了血腥的味道;这不是吻,是行刑。
他放开她,抬起头,离离看见他嘴唇上的一抹血丝。眼睛红肿,他哭了。
不,唐启孝怎么能哭?她忘记了疼痛,只因心,痛的更厉害。
眼泪滑出眼眶,挂在他消瘦的脸颊。他双手下移,放在她的颈上,开始用力。因为窒息,离离头上的青筋出现,皮肤发红。
“你说你要让我失去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下巴一张一合,他眼泪便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
温热,咸甜。
喉咙哽塞,头晕目眩,她闭上眼睛,等待。如果是死亡,她没有什么可怨。如果这是了结,也罢。她放弃反抗,更没有想过挣扎。
放下吧,她对自己说。
许久,脸颊上方有风吹过,他又一次低下头轻吻她的额头。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钱,也不是我的命。”他说。
他将唇移至她的耳边。
“是你。”
离离睁开眼。
看见他弓下时修长的背,他耳廓上的汗毛细密金黄如茫茫日光;看见屋顶上方的三叶风扇,缓缓转动如风卷云舒。
“你要报仇,要拿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来换……那只能是你啊,离离。”
耳朵离开他的唇,她将头歪过,然后,视线模糊,她哭了。
“你还恨我吗?”
“恨。”
他抬起头,松开她的脖颈,伸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一滴一滴,从眼角顺着泪痕抹至发鬓。白皙柔软的肤质,在他大拇指下滑过。
他不禁露出爱怜的神色。
“你爱过我吗?”
“爱。”
离离正视他的眼睛,点了头。 
他露齿笑了,双手抚摸着她的脸,哭着笑。
命运为何这么作弄人,让她与他的仇恨会先于爱情发生。
十年前,如果重选一次,他还是会那样做。毕竟,十年前他是个野心勃勃的青年,在他正准备并购扩大领土的时候,他是不会容忍一次突如其来的意外断送掉他的远大前程的。
那个时候,他要事业。现在,他渴望爱情。
风扇的风,将离离的黑发不时的吹掠过脸颊,他不厌其烦的为她拨回耳后。
她像是他的罂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狠狠的迷惑他一番,然后置于死地。
门口传来蹭蹭的跑动,开门进来的是唐其扬和疏疏,两人看见地上的场面,不由得呆了。
“扶一把。”离离说,于是唐其扬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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