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令》第74章


祝嬷嬷摇了摇头,眼神骤然变得狠厉,都说皇家没有亲情,这话倒是真的,太子也真够心狠手辣,怕烧不死容锦,还命人在暗中放了毒箭。即便她精于解毒,也不敢保证容锦确能醒过来。
此时许季玉坐在马车里,面上罩着一层万年寒霜,眼睛几乎不敢往睡在席子上的人身上瞧,他一声也不敢出,他听着她浅似无的呼吸才能觉得心安。这个平日里聒噪的人,如今不声不响的躺在他身边,让他觉得心悸难捺。
他并没有将容锦直接带回西平公府,容锦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马车不敢驶得太快,又要避开太子的眼线,实在不太容易。最后在各条胡同里绕了大半夜,又射杀了两个探子,才进了一处三进的宅院。
许季玉命人将容锦安置在床榻上,祝嬷嬷忙道:“因公主所中毒性特殊,须得放置于土地上,与伏土相接,效果才好。如今天气不算太冷,也不怕冻坏了公主。”
许季玉自然是知道祝嬷嬷的本事的,忙命人将容锦小心移到土地上,身下只铺了层竹席子。祝嬷嬷又亲自看着喂了药,在容锦房里等了半天,也不见许季玉有出去的意思,便咳了一声,道:“公主已经吃了药,合该好生安歇。夜里有奴婢守着就行了。”
这种婉转的赶人之意,许季玉愣是装作没听懂,祝嬷嬷的护女之情顿时就涌了出来,有种被人觊觎了自家闺女的感觉,方皱了皱眉,就听许季玉诚恳道:“我已经与公主定了亲,公主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求嬷嬷让我在此住一晚,我定会守礼,请嬷嬷放心。”
许季玉起身对祝嬷嬷福身,执晚辈礼。
祝嬷嬷连容锦的礼都受过,倒也不是受不起他的,看了看容锦,最后只道了句:“你守在这里,要警醒些,若是公主醒了口渴,便将炉子上温着的汤水端给她。若公主有其他动静,便来唤奴婢。”
祝嬷嬷将朱颜等人都带了下去,关上门。
天上月轮皎洁,祝嬷嬷心里突然就有种不安的感觉,已经有五六天了,她一直没有收到容铮的任何消息,她递出去的信笺也如泥牛入海。她转身望了望门内,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终归还是老了,如今单保容锦一人竟也有些吃力了。
月华透过绡纱映进来,将容锦罩在其中,如笼着一层清而淡的雾,许季玉盘腿坐在她旁边,将她一只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压低了声音,絮絮道:“我说让你早些嫁过来,你非不听,早些嫁给我有什么不好,若不是当年你与我置气,我们也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他低低笑了笑,将容锦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两下,“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是在骂我呢,都是我的错,我早就该跟你道歉的,可我那时……我那时脸皮还不够厚,拉不下脸来。其实我在背着人时,自己对着你的画像跟你道了无数次的歉。”
“那个窈儿,你还记得她的名字么?你这么笨,一定是不记得了。我知道是她陷害你的,我之所以为她作证,是因为你是公主,你犯了错,圣上顶多就是罚你抄书罢了。但她不同,她可能会因此而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她毕竟是我的表妹,我也是一时心软。她是不是跟你说,我喜欢她,要去求娶她?你肯定是吃醋了吧!我那时得知缘故,明明知道你生气,可我心里却很高兴。”
“你也不能只怪我一人,你跟那个程皎是怎么回事?”他拉下脸来,“你自己不觉得丢脸我可觉得没脸见人!你给我弄这么一个情敌,不是存心寒碜我呢么,他连爷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过爷大度,就原谅你了。日后你安安生生的给爷做媳妇儿,再给爷生七个八个孩子,爷连其她女人一个眼风都不带扫的……”
他自己说着竟然美了起来,嘿嘿一笑,道:“咱们得赶紧了,你都二十四了,真不小了,就算三年抱俩,也等生个十二年呢。不过爷雄风很盛,兴许就弄出来对双胞胎也不一定……”
不过容锦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玉般的人儿无知无觉的躺在地上,美好的像一个幻影。许季玉一夜没睡,第二日清晨,祝嬷嬷熬了药来,换他去歇一歇,他也只躺了半个时辰。
中午时,容锦总算能好一些了,多少也能喂进去些汤水。晚上许季玉依然不肯走,这一晚他确是困了,不过也不敢睡,只是闭上眼睛松一松神儿。到了五更时,他突然听到身侧有动静,他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一动也不敢动,又听了一会儿,果然是她轻轻哼吟了一声。
他激灵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去探她的头,又问她渴不渴?见她点头,立刻便用铜碗盛了汤水端过来,凑到她唇边,喂她喝了两小口。他激动得简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容锦睁开了眼,望着他,半晌,才从喉咙里缓缓道出三个字来:“我没忘。”
许季玉怔了下,然后鼻子便有些发酸,将她抱在怀里,闷声道:“我知道你没忘,那个窈儿我也将她远远的打发了,都是我的错。”
容锦像是累极了,又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关,终是闯过了。
☆、70|1。1|家
这世上唯有如意最难。
意秾接过燕窝粥,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彤鱼心里着急,劝道:“姑娘好歹再吃些儿,这几日姑娘一直都不思饮食,身子哪里受得住?”
意秾摇了摇头,重新躺了下去,将被子拉到下颌处。
彤鱼心里隐隐的叹了口气,轻轻退了出去。前两日太子已经登基,改元景祐,是为景祐帝。如今虞侯营指挥使步正率兵集结城外,与新帝兵戈相向,而文家则是处于徘徊之中。
因二皇子未归,此时的邺城之中竟达到了微妙的平衡,景祐帝宣旨劝课农桑,大赦天下,显出新朝之欣欣气象来。
彤鱼将银铛放在高几上,回身望向这宝福殿,心情复杂难言。
这宝福殿是景祐帝命人修饬的,并不十分阔大,却处处显出精心备致来,殿内还设有一座五色琉璃阁,小窗间垂小水晶簾,流苏宝带。两侧的竹架上摆了金盆,里面放置冰块用来取凉,金盆之上还悬挂了伽兰木,使得散发的凉气中染了清香。
听说王太后已经迁至宜寿宫了,而历代由皇后所居的坤梁宫正在重新修饰,景祐帝有话,等册后大典之后,皇后便迁居坤梁宫,而此处的宝福殿也是留与皇后的,供日后皇后纳凉之用。
如今她们几个跟着意秾的大丫头,身价也都不一般了,即便是大总管遇着她们,也是恭恭敬敬的陪着笑脸。彤鱼也说不上心里是种什么感觉,只是心底隐隐觉得,若是自家姑娘当了皇后,就这般过下去也是不错的。
彤鱼又在门外候了半晌,见姑娘仍一动不动的睡着,她心里突然就咯噔一声,竟鬼使神差的上前用手指悄悄探了探意秾的鼻息。探过之后才放下心来,可也不敢再让她这般的睡下去了,在她耳边轻声唤道:“姑娘,姑娘要不出门走一走吧,外面园子里牡丹开得极好,连姚黄魏紫也有。”
她又想了想,轻声道:“姑娘,奴婢是觉着,咱们已经入了宫了,太子……圣上也已经命人在赶制凤冠。再说咱们来大虞,本就是为着和亲来的。凡事想开一些才能过得舒畅……”
丹鹭进来时正听到这句话,嘟了嘟嘴不满道:“还是二殿下好。”
彤鱼瞪她一眼,“就你话多!”
丹鹭慑嚅了两下,没再说话,可眼神里明显是不服气,想起自己是进来传话儿的,忙道:“姑娘从大梁带来的东西也都抬进宫来了,就是宫门也真是太严了,连姑娘的东西都要盘查!”
意秾眸光闪动,“有大公主的消息么?”她的东西都在公主府中,如今能从公主府运出,显然容铎已经控制住公主府了。
丹鹭低声道:“奴婢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的,只听说大公主是中了毒箭,只怕难活……”
意秾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像有人捏住了她的心肺一般,眼泪突然就大滴大滴的滚落出来,心疼得无以复加,方才吃下的两口燕粥悉数吐了出来,因腹中空阔,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干呕的更加难受。
太医来瞧过,又开了安息静气的药。太医自然是要禀告容铎的,容铎坐于书案后,头未抬,只道了句:“朕知道了。”
一连三天未问过一句关于她的消息,三天之后,容铎走进宝福殿的时候,殿中的少女已经又归于沉寂,她自知力量薄弱,能做之事十分有限,便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排斥与厌恶。
厌恶?
容铎罕见的没有挂着他面具似的笑容,坐在她的床畔,他似乎能感觉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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