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卜卦》第67章


抬头看,写了“儒堂”二字的匾额挂在厅堂正上方,与那石碑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晏先生回来了。”堂里走出一人来迎他们,声音温和又清冷,一抹月白色身影到他们身前站定,“听门生说有客?”
付清欢站在云止奂身后望过去,只见一个眉目清俊温和的青年,像个书生一般,身着月白色长褂。衣上绣的灵鸟图样比那几个少年繁复不少,身份应当不低。
可看起来又不像门生。
晏且歌言语里自带笑意:“苏先生。”
付清欢反应过来,这是个门客,也就是跟晏且歌一样,是个教习弟子。
那苏先生这才向云付二人看来,眼神轻轻扫过付清欢,吓得付清欢心里一惊连忙别开了眼神。
但苏先生并未有异色,看了他们一眼便行礼道:“云道长好。”然后看向付清欢:“阁下是?”
他的神色平静异常,仿佛对这张与自家宗主极为相似的脸无半分惊讶。付清欢以为他早已明白了来龙去脉才这么冷静,日后与其清谈才知晓苏先生当时是很惊讶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付清欢尴尬地笑了下:“……鄙姓,付。”
“付。”那苏先生眉头微蹙,眼神仍是冷的,然后哦了一声,“已经差人去请宗主了,二位先进来吧。”
语毕又行礼,款款下了儒堂,衣带同发带在身后轻轻扬了扬,恍若神仙临世。
晏且歌摇头笑了笑:“一句请人进去就没了下文,慌些什么。”
这种话旁人说出来就是嚼舌根挑拨离间,可换做晏且歌来说,就颇有调侃的意思了,听着还有些想发笑。
他指指那苏先生离去的方向,道:“那是苏棹先生,同辈门客里他资历最老,从小跟着宗主一起修习的。”顿了顿,看向付清欢:“可别招他,冷心冷情的,还凶得很。”
付清欢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已经笑着进了儒堂。
二人跟进去没坐多久,就有人进来了。
来人身形颀长,亭亭而立,月白色长衫飘飘扬扬,衣上的灵鸟飞升图极其繁复,墨黑的中衣领口,发冠束得更是整齐美观。
付清欢便知晓,那就是明翚宗现宗主祁景澜了。
这一路上那几个少年把自家宗主众星捧月一般夸,剑眉星目英俊潇洒之类的词把嘴都说干了,到后来沉鱼落雁这种词都出来了。听得多了,付清欢难免心中存疑:真有那么优秀?
他望了过去。
长眉入鬓,眼眸微垂却十分明亮,黛眉秀目,如画一般浓淡相宜。瘦削的脸颊白皙若雪,衬得眉间一道细长的朱砂印分外鲜明夺目。
容貌不在云止奂之下。
付清欢心服了,甚至看得有些呆。
自己与这位祁景澜,容貌上的确很相像,但气度神姿却是万分也比不上的。
活了十九载付清欢头一次自惭形愧。
而那祁景澜一进门便盯着付清欢看了许久,欲言又止,几度想上前来说话都没能下定决心,眉宇间满是忧愁,还有几分激动。
付清欢也不再扭扭捏捏,取出焚天,双手奉上。
祁景澜苍白的脸上骤然绽放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颤着双手握上付清欢的手。
“……阿宣。”他轻轻唤道。
起先付清欢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回想起来:载德道人说过,祁莲的独子单名一个宣字。
祁宣,这是付清欢的本名,是入了族谱的本名。
祁景澜或许是过于激动,抓着付清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白皙的脸颊透出血色来,薄唇微启,眼神炽热。
晏且歌在一旁看了半天,笑道:“怎么了呀?半天不做声的。”他心里定是明镜似的,定是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他挥挥手,立刻有门生奉茶上来。
祁景澜点点头,仍是紧握着付清欢的手,道:“坐吧。”
他一转身,才看见云止奂,连忙行礼,语气里藏着歉意:“云道长。”
云止奂还了礼,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几番寒暄过后,祁景澜的心情稍稍平和下来,问道:“叔父他们……”
付清欢眼神闪烁一下:“已经过世了。”语气平静。
祁景澜眼里一抹伤感闪过,低头许久,叹道:“……是了,都不在了。”
付清欢放在膝上的手蜷了起来。彼时,一干燥温暖的手轻轻覆了上来,虚虚笼着他。付清欢抬头,看见云止奂在自己的身侧,不多言,只一双平静的眼睛,里头蕴着慰勉的情绪。
心又安了不少。
“好在你回来了。”祁景澜道,“朝言也很好,我想叔父泉下有知,也应当是高兴的。”
或许吧。
付清欢笑了笑,还是应允了:“是。”
堂内只有两人的声音交谈,一直到临近黄昏,那名为苏棹的门客进来提醒门生们都已经下学,祁景澜才意识到今日说得久了。
他安排了付清欢的起居,又想起了云止奂这一路的操劳,正欲说话。
“告辞。”云止奂先一步行了礼。
第七十二章 惊鸿科(二)
闻言,付清欢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云止奂说了什么,登时瞪大了眼睛。
祁景澜也愣住了,问道:“道长这么快就要走?”
“是啊,云道长,”晏且歌双手抱臂走出来,在云止奂身前站定:“天色不早了,总该吃个饭再走不是?”
云止奂抿着嘴,垂着眼眸淡淡望着身前脚下三寸地,不理会晏且歌。
过尔,他行礼道:“告辞。”
他真要走了。
付清欢心头狂跳,一阵慌张,急急忙忙叫了一声:“……等等!”
云止奂已转过身,只顿住了脚步,等他的下文。
他真顿住了,堂内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静待他的下文。
付清欢反而一肚子话哽在喉咙口,不知要怎么说。
半晌,他极力用镇定的声音道:“……我送你。”
一前一后,步伐沉稳从容,一如往昔的场景,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付清欢走得慢,不愿与他那么快分开。云止奂也走得慢,不知是为了等他还是怎么的。
上来时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下去却用了近半个时辰。
可再慢还是会到分别时。
两人在山脚站定,对立了许久。
此处是山脚,焚天尚在手里,付清欢只要敢,他就能离开。
这座渠阳山,星象斗转,形成一层细密的网,牢牢将他束缚住。
如果云止奂开口说些什么,他一定跟他走。
付清欢心里冷笑,自己怕是疯癫了。
云止奂抬头望了望渠阳山,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他道:“不必再送了。”
到这里就好。
这一句话,如同从万年冰川上凿一根冰柱下来,狠狠扎进付清欢一颗炽热的心,疼得他想抽气。
这句话,也像一把砍刀,生生把两人之间的牵绊联系斩断了。
付清欢一时愣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情绪,扯出一个微笑,问道:“你之后,打算如何?”
话音刚落,他又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两人从今往后再碰面的机会能有多少?说得透彻了,两人从此就是没有关系的人了,问这种事情做什么?
云止奂却出声回答了。他道:“继续游历。”
付清欢这般,被卷入一个未知的命数里,从此不知要劳多少神。而他这般,从此仍是做从前做的事情,心如止水。
自己不过是他命里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石子儿。
付清欢仍是笑,笑得脸发酸:“哦,是了。”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这是道长常说的一句话,自己却从未真正细想其中意味。
两人不再多话,施施然又行了礼,拜别在渠阳山下。
付清欢假意转身上山,在山腰翠绿间回过头去,看了那雪白的身影许久。
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底。
那抹身影如同光亮神采,消失在付清欢的眼底,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骤然如一滩死水,静待干涸。
再回到九州林内,儒堂里几人尚未散去,祁景澜看着他走进来,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送过云道长了。”
付清欢走过去,点了点头,低垂的眼眸看起来乖巧得让人心疼。
他缓缓开口:“送过了。”
祁景澜显然是过于兴奋,并未发现他哪里不对劲,只过来拉他坐下说话。
说了几句,就该用晚饭了。百年仙门大族,饭厅里却只有他们二人。
祁景澜不好意思地笑笑:“族里有三位前辈的,不巧今日都有事走不开。”
也好。
太多不认识的人,反倒不自在。
祁景澜亲自替他布菜斟酒,付清欢只觉得不好意思,万般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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