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卜卦》第78章


晏且歌垂着眼眸,低落的情绪不可抑制地从细密睫毛后透射出来,许久,他才出声:“……没有别的了。”
星垂野阔,天高夜凉。星辰光亮浓浓地披洒在岸边一行人身上,这一幕静谧幽远。
第八十三章 思归科(三)
付清欢坐在炭火边擦干了头发,就披上衣服靠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
映着烛火的眼睛格外明亮,他的目光越过炭火,盯着另一边的云止奂。
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看了看他,付清欢又连忙别过了眼睛。云止奂紧紧抿着嘴,眼神晦明不定,终是没说什么。
两人又静坐一会儿,云止奂才出声道:“八年。”
“唔……嗯?”付清欢一手撑着下巴,又看向云止奂,“什么八年?”
云止奂坐直了身子,加了两块炭,声音凉凉的,不紧不慢:“晏且歌回到渠阳,今年是第八年。”
付清欢一脸懵:“是啊……是第八年,怎么了吗。”
炭火“啪”一声爆了一下,散出几点小火星。云止奂抬眼,看着他不语。
付清欢细细想了想,心里一惊。
八年了,晏且歌回到渠阳八年了,从没去他母亲坟前祭拜过吗?不对,他母亲去世那么久,怨念之深令人惊目,为何近几个月才开始作祟?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云止奂。
云止奂见他望了过来,又避开了他的眼神,手上继续照看着那盆炭火,火热的炭火照得他昳丽的脸有些发亮,比起平时多了几分温和。
付清欢往后靠去露出一节白皙的脖颈,想了一会儿,问道:“道长,你怎么看晏……”
话音未落,身前一阵风,还未反应过来,他的嘴被一只干燥细长的手轻轻捂住。
付清欢吓了一跳,心跳加速起来。手紧紧抓上了桌角。
云止奂盯着门看了一会儿,淡然的眼又扫了回来。两道目光时隔许久又交融在一起,付清欢眼里泛起几波涟漪,清澈见底,亮得近乎勾人。
云止奂眼底暗了暗,轻轻放下了手。
付清欢反应过来,也望向门的位置。
隔墙有耳?
谁会在听自己说话?
付清欢心头泛起一阵凉意。稍作犹豫,他起身穿戴好了衣服,笑嘻嘻问道:“道长,你有没有看过九州林的星星?”
明翚宗的校服主月白色,肩头至胸口用银白色丝线绣了灵鸟飞升的图样,衬得他神采奕奕。深色耐脏,付清欢之前很少穿浅色的衣服,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现在在云止奂面前,他又认真地系好了腰带,抚平衣袖。
晃眼一看,却还是那个纯净的少年。
两人御剑飞到渠阳山脚下,顺着溪流而上。
在明翚宗仙府附近是无法使用灵力的,这样即使有人跟着他们,也无法隐去气息和灵力。付清欢深吸一口气,微凉的空气吸入肺部,一阵寒意自内而外散发出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了一会儿,付清欢主动开口:“道长,你怎么看晏且歌的?”
相处这些时日,云止奂的神情总是冷冷的。虽说他原本就是个冷淡漠然的人,付清欢也早已习惯了,但总觉得道长和之前相比,好像更冷漠些。
道长不是一个无礼的人,不会无故这样摆臭脸。付清欢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又加上今夜道长突然莫名其妙说什么八年九年的,仿佛在暗示些什么。
难道今夜一切,皆是晏且歌做的戏?
为什么?他图什么呢?
付清欢摇了摇头,决定先放下对晏且歌的怀疑,转头看向云止奂,灼灼目光里带着不可言喻的坚定。
云止奂负手走在付清欢身侧,见他望了过来,垂了垂眸子,道:“如我方才对你所言,八年里他母亲的冤魂一直在湖里却一直很平静,偏在此时出事。”顿了顿,他又低声道:“又偏在此时,母子相见。”
这一层付清欢方才已经想过好几遍,只是依旧无法相信。他在心里为晏且歌开脱:或许是这些年,晏且歌的母亲怨气还没那么重,只是在最近……得以凝结成为水祟呢?
云止奂淡淡看他一眼,似是明了他在想什么,道:“还有一层。”
“什么?”付清欢脱口而出。
溪边的地被水润湿了,有些泥泞,一向整洁的云止奂也被污泥沾到了衣角,他却并不似付清欢想象中那样在意,只是稍微抖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他紧了紧披风,定定看着付清欢道:“提起母亲的死亡,他提到了溯华宗。”
付清欢眉头微微蹙起,想到了方才在湖边的景象。
晏且歌并不知道母亲真正的死因,在确认母亲是遭人杀害死于非命以后,他第一个想到的,竟是生活多年的溯华宗。
或者,他根本就知道母亲真正的死因,却一直隐瞒,待母亲亡魂现身,他就顺理成章说了出来。
他在溯华宗生活了有十年。
无论是哪一个猜测,都很可怕。
付清欢眼底笼罩上一层迷茫。与他相处时的晏且歌,开朗,仗义,潇洒,风流倜傥,除了看起来太阴郁,与这些阴测测的思想完全背道而驰。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云止奂缓了缓,再开口:“你心里怎么想的,已经明了了。”
付清欢一愣,停住了脚步,微不可察歪了下头:“什么?”
云止奂垂着眼眸,神情似是十分不忍,十分犹豫。
许久,他道:“你若没有怀疑,又为何提出到九州林谈此事。”
似一道惊雷从天而降,付清欢当即愣在原地。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脑内一片空白。
他要是对晏且歌没有心存怀疑,又为什么怕隔墙有耳呢?不对,要是对晏且歌没有一丝怀疑,他根本不会先提问云止奂是怎么看晏且歌的。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有了那么多心思。
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云止奂薄唇微启,轻声道:“回客栈休息吧。”说着要转身下山。
“等等。”付清欢拦住他,脸色显然有些苍白,“道长,你等等……”
声音颤抖,语气微弱。云止奂声音和目光都放柔了:“怎么了。”
付清欢咬了咬下唇,清澈的眸子里尽是迷茫而不知所措的情绪,他道:“你……你能不能把你对晏且歌的所有猜测,都告诉我?”
云止奂微微睁大了眼睛。
付清欢有些着急,声音却是越来越低:“老晏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不应该……可我也不想……这么被骗啊……”
云止奂薄唇微微张了一下,似是在犹豫说什么,最后,他却只有淡淡两个字:“走吧。”
负手向山上走去。
他喜穿淡色,却披着黑色的斗篷,又把墨一样的长发披下,背影也是墨一样黑,几乎要消散在浓浓夜色里。
走了几步,走出了树底下,漫天星辰的光亮一下子倾泻在他颀长昳丽的背影上。
像要羽化登仙了一般。
付清欢看得怔了怔,等云止奂忍不住转过身了,他才小跑跟上去。踩过一片湿泥,付清欢脚底一滑,就这么扑进了云止奂的怀里。
这个人的胸膛和想象中一样,宽广温暖,一点也不冷。
虽不是故意的,他所半点惶恐也没有,甚至有点感谢那摊湿泥。或许这是今生唯一一次和道长这样亲密了,付清欢难免有些贪恋,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站直了身子:“……谢谢。”
云止奂的脸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听见他低低嗯了一声。
付清欢原本沉重的心情因这一摔突然有些愉悦,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一个好消息,很好很好的消息,他要告诉他最喜欢的人。
他就说了出来:“道长,我想明白了。”
听着他突然愉悦的语气,云止奂嗯了一声:“想明白什么。”
付清欢道:“我会帮明翚宗找到破解诅咒的法子的,我不会牺牲自己,我要找一个堂堂正正的法子。然后回百里镇去,回那里去。……我一定会回去!”
因着太过兴奋,到后面他都有些语无伦次。
究竟是在愉悦些什么呢?大约就是今天中午那一道蒸鱼吧,付清欢突然想起来,临安的鱼也是很肥美的,不比这里差。
他喜欢鱼,为何不回家去吃个够呢。
付清欢的眼睛亮亮的,好像有哪颗繁星落在他的眼睛里。
云止奂看着他,认真地看了很久,最后那张冰冷而昳丽的脸竟然幻化出了一个微笑:“好。”
付清欢太过高兴,此刻竟没有发觉道长笑了,他兴奋地拉着云止奂的手快步往山上继续前进,那个劲头,好像前方就是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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