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儿》第1章

许多事儿
作者：谢清一
第一章
韦依刚见着许度的时候，第一感觉就像是见着了一只鸟，那种很跳脱的鸟，张着翅膀就会逃走，她还记得那时候许度还没长开，个头也比自己还矮了大半个头，即使是这样那时的他扎在那么多小孩之间依然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还只是个小孩。
韦依还记得这年她也才刚上大一，斟酌了很多之后进了学生会的爱心分社。其实那时候她也没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和能做什么，在后来也只能说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韦依遇到许度的时候是她在社团的第一次校外活动，她和学长学姐们一起带了一些小礼物和在学校里募捐而来的那些旧书旧文具和散散碎碎的捐款来到福利院，福利院是社团对口扶持的单位，学长学姐们来过几趟于是有些轻车熟路，各自安排着忙活。单剩了韦依，从一间一间房间边走过去，看着里面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真是看哪儿哪好奇。
韦依见到许度的时候他正和七八个小孩在跳房子，那些小孩互相手拉着手站在用石子划成的小房子边，唧唧喳喳的指着地上横纵的格子，争先恐后的吵着，“跳这里这里！”
韦依记得学长们说过，福利院里最大的小孩也不过上小学的年纪，大多都是小时候就找到了收养或者寄养家庭，这么大的，于情于理大概都不会再在这里住下去。韦依见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姑娘一手拽着他的衣服，侧头分辨着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手在空中张着摸索着将一只沙包扔到了远处，然后就拍着手退到了人堆里，扭头冲着围在周围的小朋友笑了起来。
韦依知道这里的孩子们或多或少有各种各样身体残缺，于是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正踮着脚认真在一个一个小格子里跳着的许度。
那天天气很暖，十来岁的许度身量还有些瘦小，韦依打量着就有些居高临下的架势，从背后看着许度白色的短袖T恤随着他一下一下的跳着显得有些飘忽，深色的中裤下面露出一双半旧的白色运动鞋，右脚鞋带散开了拖在地上，随着他跳动的身影在地上扫过。
格子房的终点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字天堂，又被孩子们括了大半个圆。许度越过了停在放着沙包的格子，那个小姑娘听着了声响拉了拉身边孩子的小手，低声耳语了什么，只见那个小孩拐着脚跑去捡了沙包丢到了天堂，小孩子们起着哄，让许度一下越过三四个格子跳进天堂。
只听许度低声似乎假意抱怨着，低头一曲腿就远远的跳了过去，然后他又顺势跳转过身，身前印着的那个清晰的笑脸一瞬间晃了韦依一下。
韦依记得这时候许度的脸还很嫩，鼻尖上亮闪闪的挂着汗，一双黑亮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有些意外的看到了韦依，他看了看竞相围在身后的那些小孩，把还提在半空的腿放了下来，低头看了看，站直了，才有些拘谨的笑道，“姐姐好！”身后的那些小孩听他出了声，也都慢慢的站了出来，吐着舌头道好，他的眉眼很是漂亮，这一笑更是觉得璀璨。
韦依心中一叹，目光落在许度被暖风拂起得短袖上，许度扭头看了下，抬头耸了耸肩道，“没有……”
就这一声带了些许尾音的“没有……”把韦依心头那点柔软轻轻敲开，她笑了笑，轻轻唉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声叹息似乎有些飘忽，许度低头把还藏在身后两个小孩唤出来，半蹲下去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那两个原来还露着些紧张的孩子就侧着头仔细辨着空气中细微的声音，张着手在空中细细的摸索，终于寻到了韦依捏在裤边的手指。
韦依这才收了先前的惋惜，低头一看，原来这两个孩子乌溜溜的眼睛中却望向自己身后远远的空气，全然失了焦距，原来都是盲童。难怪刚刚看到这两孩子里就觉得他们的举止中总是不知不觉的透出一丝怯懦，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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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度刚遇到韦依的时候，韦依也不算大，比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可以称为训练有素的那些男生女生们多了点生疏，他记得那时候她就站在不远处，红色的鸭舌帽遮了大半的额头，白色的连衣裙，藏青色的板鞋，他还记得那天她没穿袜子，细细的脚踝被承得雪白。他记得前几年看的春晚，王菲和那英穿的白裙子高高在上唱的歌。
他记得这时候韦依很高，是相对于自己而言，于是看着她的时候不得不略微的抬起头来。看到她的脸也有些红扑扑的，是白里透着的红，不知道是走多了路还是被太阳晒久了，看着就很暖的感觉。
他抬头看着韦依，韦依像是被看的有些尴尬，于是他笑了笑，领着身后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乖顺的叫了声，“姐姐好。”其实之后他一直有些后悔却找不到改口的契机。
他还记得那天韦依很很多人一样，目光在逡巡之后落在了自己空落的双肩上，然后又发觉自己在那天没来由的有些紧张，然后有些忐忑的耸了耸肩，“没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下的措辞是这样一个很不正式的“没有”，他想了很久，对于有些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也许自己冥冥之中想着对于这样一个以后都难再见的人也没必要说出很多。他记得记得那时候韦依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有听过他这样的用词，她也只是略略的诧异，然后低了些头，阳光将她的帽檐扫下一层阴影，略偏着些头，抿着嘴，风中落着轻轻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身上挂着的衣服被两只小手轻轻的拽了拽，许度有些恍然大悟，蹲下来在耳边轻轻的安抚了这两个不安的孩子。
许度知道在某些方面，他们对韦依还有着或多或少的戒备，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也依然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戒备，他知道他们遇到的事情不尽相同，命运却又大同小异，于是和很多年前的自己一样，尝试着问那么多次没有结果的为什么，然后又一次次的让回答割伤。
每一个人的回忆里都有一个世界，许度有，他们有，韦依也会有，回忆里有着各自的故事，却无一不被锁上了厚厚的大锁，锁住那些不愿让人看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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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韦依的学姐远远扬着嗓子叫了声韦依，韦依原先就很红的脸更红了些，她低着声音对许度说，“我走了，有人叫我。”
许度哎的一声应了，“我也该回去了。”他这一抬脚，在旁边围着的小孩都争先恐后的拉住了他的衣服，一只只小手把那件笑脸的T恤拖成了一个大大的扇形，许度似乎已经习惯，只顾着低头冲着那群毛茸茸的脑袋说着轻点轻点……
韦依一看他的样子，不由也哎呀一声笑了起来，只见他被晒出小麦色的脸上浮出了些许红色，渐渐的红色重了些，许度头一扭，迈着步子拖着后面十来只小手磕磕绊绊的往前走过去。
学姐大概先前见过许度几次，这时见着许度拖着这么多小孩的模样也点了点头，笑道，“你怎么回来了？”
许度低头看着脚下站住了，抬头道，“今天休息，又快走了。”
“哎！”韦依见学姐半蹲下来，把黏在许度衣服上的一只只小手解开来，又一一在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都不乖，你们都这么拉着，万一不小心摔倒了怎么办？”
韦依这才发现许度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将原先有些略微向前勾着的背挺直了些，“谢谢！”
直到这天离开福利院的时候才发现，很多事情需要慢慢积累才能做得轻车熟路，譬如对于他们，需要顾及某些不曾说明的规则，于是在这之中摸索着微妙的平衡。
第二章
韦依后来想着这头一遭的碰面太草率了，于是后来在她想到的时候也只是自己第一次去那个福利院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半大的小孩出现过，再回味点是个很秀气的小孩。韦依也曾回想着他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所有的答案却又是一片空白。
韦依想，这样一个小孩，只不过是在自己世界里轻轻点下的一个墨点，于是关于这段时间后来也被韦依不经意的用时间蒙起来，直到某一天在社团里讨论着应该出些什么礼物带给福利院的时候，韦依才有些恍然大悟的想起这么件事，然后脱口而出，“是不是就是上次去的那个孤儿院？”
“就是北边的那家。我们和那边比较熟了，有些什么活动好搞一点。”
“那里好多小孩。”韦依捏着支笔想着，“长得好可爱啊……”可爱这词落了，韦依见学长正啪嗒啪嗒的敲着桌子，“其实他们也不全是孤儿，里面好些小孩还是有父母的，就是因为孩子身体原因和家庭经济什么的被寄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