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房梁非君子》第74章


安乐答道:“江雪独钓。”他记得很清楚。
“知道为何是‘独’么?”
“不知。”这回答很诚实,安乐的的确确至今也未曾明白为何是“独钓”。
梅无隐一挥袖,撂下茶盏,手中的暖炉也丢掷一旁。
“这是你所追求的潇洒洒脱,但你却永远都不会成为我!”
安乐愕然。
梅无隐的确是他心中所向往的人物,有主见有思想,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也不愿被人轻视践踏,爬的比谁都高,走的也比谁都潇洒。在安乐看来,梅无隐已经没有什么是真正在乎的了,没有什么能绊倒他,能阻碍他,仅一片梅林,一只玉笛,一只古琴,就能满足他。
真正的隐居者的模样。
梅无隐浅笑着望着安乐,那张脸已经张开,偷着不同于以往稚气的执着了。
“安乐,你不会成为我,你也不应该成为我。”
安乐默然的看着他。
梅无隐不由的叹了口气道:“潇洒逍遥的确是人人向往,但你需要的的不是模仿我。”
安乐恍然,“这就是你当初把我赶下山的原因?”
安乐是最先拜梅无隐为师的,也是最先被他赶下山的,当初还以为是他打碎了梅无隐的老古董,他生气呢。
梅无隐笑道:“潇洒可不是什么都嗤之以鼻。”
安乐看着梅无隐,忽然觉得他的笑意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潇洒。
安乐垂眸握着酒盏一坐便是坐到了天黑,梅无隐已经回去了 ,晚膳也没等他,用完了。
小童摆在一旁的桂花糕安乐一动都没动,仅是嘴里念念叨叨着“江雪独钓”四个字。
小童听他念叨的都烦了,安乐却忽然一拍桌!然而他手中的酒盏还被他握在手里,这一拍……酒盏碎了。
小童见他手掌染血,却心疼那不知值多少银两的酒盏。
“安乐,那很贵……”
安乐一甩手掌,几滴血滴溅出,他满不在乎道:“几个银两算什么,还不如一杯好酒来的值钱!”
“……”
丢下一桌碎片,安乐踏着飞步跳上屋檐,取下腰间的葫芦饮了一口。
“说什么‘独钓’,都是骗子!”安乐带着醉意愤慨道,“根本只是找心境罢了!”
小童瞥着那些碎片,计算着安乐来后他们到底损失了多少银两,不禁肉疼。
忽而又听见安乐的疯言疯语,小童面无表情的思量了片刻,毅然决然的跑向了奕阁。
梅无隐笑着听完小童绘声绘色的描写,他非但不担忧安乐是否是得了病转而笑道:“呆了这么多年的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小童冷静的听完梅无隐这番感叹,冷静的走出了奕阁,冷静的站在梅树下吹凉风。
猛然间——“果然是师徒!各个都是疯子!你们讲的我一句都听不懂啊!听不懂!”
他的话随着风,散了……
……
翌日。
安乐的风寒更严重了。
他刚想从屋檐上下来,没料到打了个喷嚏没踩稳,于是他很干脆的,摔了下来。
当时正在打理奕阁的盆松的小童听见逍遥阁传来的巨响,他不经打了个寒颤。
这次又要损失多少银两了?
小童纠结的想着。
安乐骂骂咧咧的从枯叶堆中爬起来,要不是身下正巧有枯叶堆,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的在落地前虚拍了一下地面,他简直死无葬身之地了。
小童赶来时,非但对安乐脸上的伤疤视而不见,反而骂他怎么把自己刚扫在一起的枯叶堆给弄散了。
安乐:“……”
梅无隐正端坐在桌前,用完了早膳,却不似品尝一般饮茶,而是开了安乐曾经酿的梅花酒小酌。
安乐一挑眉道:“怎么今日有兴趣饮酒了?”
梅无隐浅笑道:“忽然想喝了。”
他抿了一小口,却蹙眉道:“不好喝。”
安乐一把夺过那一坛酒,黑油油的坛子很小,大约是他第一坛亲手酿的酒。
他灌了一口。
“……恩,不好喝。”
开始的味道太甜腻,梅花的香甜味儿太浓了,品后也没有好酒的清冽味儿,反而浑浊,掺着杂质,咽下去,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感便哽在喉间。
可以说除了闻起来很香之外,没有半点好酒该有的优点。
梅无隐苦笑道:“果然小孩子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
安乐不满的冷哼一声,“不是好东西?我也很满意自己亲手做的东西。”
梅无隐耸耸肩道:“那是病。”
安乐朝他吐了吐舌头,十分豪迈的将那一整壶酒灌了下去。
梅无隐略愕然的看着他。
饮罢,安乐袖子一抹嘴角。
涩!真涩!
苦涩感如鲠在喉,不上不下,难以言喻,却又真真切切的让人感受到这份不仅是喉间更是心间的酸涩感。
安乐瞥了一眼一旁半调的梅树,不知道他先前泡的梅花茶是否也如此苦涩难以下压呢?
若真是如此,他忽然很庆幸樊玺没有饮下那一杯梅花茶了。
安乐略嫌恶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那一个小小的酒坛。
“毕竟是自己的东西,当然要珍视一点——”
梅无隐听闻,不禁笑道:“那你还避难似的跑到我这里来?”
安乐很清楚他说的是谁。
梅无隐笑道:“小屁孩,当心了,只怕那位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摆脱的。”
安乐一愣,手中的酒坛中最后一滴酒滴落在了安乐的衣襟上,染了一小片酒渍。鼻间萦绕着的是酒的香气,以及梅花的清香,很甜腻。
有点儿像,那甜的腻死人的桂花糕。
作者有话要说:
预警:下章三皇子殿下耍流氓,以上
第91章 江山倥偬,不尽人意(上)
梅无隐挖出来的梅花酒全入了安乐腹中。
想想那苦涩味儿,梅无隐忽然笑道:“开始喝苦酒了?这是件好事情。”
安乐龇牙咧嘴的质疑道:“好事情?”
梅无隐道:“知道老人家为什么喜欢喝苦酒么?越是苦涩的味道越是符合他们的心境。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悲哀,你懂么你?小屁孩。”
安乐默然了好一会儿,他望着梅无隐呵呵一笑,“不懂!”
若是老去的人才懂的事情,他懂做什么?
梅无隐嘟囔了一句,“小屁孩。”转身走了。
安乐撇撇嘴大马金刀的坐在桌脚上,方才的苦酒味并未散去,凝在了喉间一般,安乐抿了抿嘴,取下腰间的葫芦灌了一口,白酒的清冽却始终扫不去那份苦涩感。
杯不停,酒入肠,略昏厥,再清眸,惊觉泪满面。
安乐嘲讽的一笑,一抹脸上滚下的泪珠,暗骂了自己一句有病。
白酒下肚,火辣辣的酒划归喉间入腹。暖洋洋的感觉袭上来,却怎么也抵挡不住寒风阵阵刺骨。
手中的酒葫芦又空了。
安乐如同丢了风筝的孩童一般,蓦然躺倒在长桌上,他有气无力的唤道:“再去打一葫芦白酒来!”
正在扫落叶落花的小童却道:“之前刚下过山,不去!”
安乐哀嚎一声,“那你什么时候能回下去给我打酒?”
小童略恼怒道:“安公子!我是先生的侍童不是服侍你的!你不会自己下山打酒么!”
安乐却脸皮极厚的说道:“可我没有银子啊。”
小童:“……休想打我银子的主意,找先生要去!”
安乐一撇嘴,梅无隐才不会这么轻易的给他银两去打酒喝。
安乐两颗漆黑的瞳仁转了转,随后嘿嘿一笑,潇洒的将空了的酒葫芦挂回了腰间。
“与我师傅说一声,我去山下打酒喝了!”
小童斜了他一眼,“知道了,快滚吧!”
安乐笑嘻嘻的翻身跳下,踩着欢快的步子朝门外踏去。
小童直到安乐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忽然想到:没有银子他拿什么去买酒?
“……”
安乐自然有他的办法。
梅雪岭下是一条不算萧条的街道,人来人往也算热闹。
安乐也乐呵,人多也方便他下手。
为了他的顺手牵羊,安乐偏偏往人多的地方挤。
这一代富家巨贾是没有的,仅是普通人家,极少会出现腰缠万贯的人,安乐一袭锦衣是梅无隐的,看上去也十分贵气,还顶着一张昳丽的脸蛋,也有几分像是某家的小少爷,为了赶热闹而来此。
哪里会想到他竟会技巧娴熟的摸走自己腰上的钱袋呢?
不过他们钱袋里的碎银子并不多,仅是几枚铜板罢了。
安乐窃了三四个人的钱袋才凑足一壶白酒的钱。
山下的酒肆极少,安乐走了一圈才看见一家,但问了价钱后觉得太贵便走了,骂骂咧咧的又饶了大半圈却再也没见到别的酒肆。
于是他就,又回去了……
难怪他的酒贵的要死,原来是垄断啊!
酒肆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圆滚滚的啤酒肚,配上他一脸凶狠的表情,安乐在它面前就像一只白兔子滚进了老虎口中。
老板道:“怎么又回来了?”
安乐笑笑:“原来附近没有别的酒肆了,仅你这一家,不在你这儿买酒,我又该去哪里买呢?”
老板似嘲讽般的笑起来,“哦,你要什么酒来着?”
安乐边答便掏出那些钱袋里的碎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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