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云轩》第4章

陆云轩有些吃惊地再次回过了身，挤出一丝明媚而又有些忧伤的笑容，“轩儿挨完了家法是不是可以叫你爹爹了？不过这听起来又实在有些像小孩子，那轩儿可不可以叫你父亲？”
陆万安面上一怔，这小子默默承受一切的条件竟然是这个？可是这样的代价又是否太过惨重了呢？
陆万安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动摇了……
☆、落寞
不过陆万安此刻的沉默在陆云轩看来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了，于是他就像那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委委屈屈地又回过了头——不该为难父亲的，家法也不该拿来这般讨价还价，可是不知怎么了，心里好难受，如果父亲可以顾念一下轩儿该有多好呀？纵然父亲早就说过轩儿让他很厌恶，而他也绝不会顾念轩儿……
暗自心伤了好一会儿，陆云轩终究是让那串脚步声惊回了现实之中——他有些惊恐地望向了父亲手中挥舞的藤条，然后浑身发颤着瞥见了父亲嘴角冷冷的笑意……
居然又是这样？陆云轩闭上了酸涩的眸子，他忽然有些明白师兄不肯向江湖正道低头的原因了，他忽然有些明白父亲对他说的“自取其辱”是为何意了，他忽然有些心灰意冷了，到底是他奢求了……
“好好受着，挨过这最后三十藤条我们就既往不咎。”陆万安朝虚空中挥舞了一记，破空的声响明显是让他自己也有些意外了，不过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愿这小子会知难而退。
至于陆云轩却是像打了鸡血一般欢喜地从桌上跳了下来，他惊喜地望向了父亲，然后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陆万安被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果然邪教的想法不是他这种普通人可以理解的，邪魔歪道的身子骨也不是他这种普通人需要操心的——想到自己适才居然又对人起了恻隐之心，陆万安似乎连同自己也一起厌恶了起来，他居然让一个小孩子乱了心神？！
“爬不上去就趴这儿来。”陆万安嫌弃地白了陆云轩一眼，然后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腿，意思很明显。
陆云轩又是惊喜地朝人绽出了一个天真的笑脸，蹦蹦跳跳地移到了父亲的身前才发现此刻的自己若是趴下去岂不是……陆云轩抽了抽嘴角，然后视死如归地往人腿上一趴，整个身子就这么腾空了起来，想必痛了也无处着力，三十藤条着实难熬呐！
陆万安尚未从那两个莫名其妙的笑容中反应过来，陆云轩却已经以这样一种乖巧的方式回应了他莫须有的责罚，相较之下，陆万安居然有些无地自容了？
陆万安再次狠了狠心，高高扬起了藤条，他看着陆云轩身后那两座略显稚嫩的小山丘一点一点崩陷，然后弹起了一道暗红色的楞子，又一道交错的楞子，再一道……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轩忽然闷哼了一声，陆万安这才被拉回了现实之中，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已经是一片斑驳的地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三十藤条能打成这样？难道这小子并不像江湖传闻中那样杀伐绝断？在他面前，轩儿似乎也只是一个需要被人好好疼爱的孩子罢了。
意识到了身后的停顿，陆云轩有些气喘吁吁地偏过了头，用一种陆万安怎么也没料到的沙哑声音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陆万安再次莫名其妙地对上了这双已经没什么光彩的眸子，他轻轻摇了摇头，生气吗？他为什么要生气？难道他还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不过他好像真的是这么干了，但这又如何呢？他是在教训邪教的妖孽！他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子！
陆万安有些别扭地想着，他似乎从未否认过陆云轩是他的儿子，可他却又似乎从未将这个儿子当作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陆云轩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我会听话的。”
陆万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他真的有些在意起了这个孩子，他忽然好想当一个父亲！
一声“轩儿”尚未喊出口，不料一直安安稳稳的陆云轩却是忽然滚落了下去，幸好陆万安接得快，他有些歉疚地抱起了这个不知何时陷入黑暗的孩子——他很庆幸得子如此，看着面色惨白的轩儿他也不禁在心底隐隐添了几丝疼惜之意，他长叹了一声，若轩儿不是那什么狗屁苍月教主该多好呀？
然而世事又岂是他们这些人可以预料的？陆万安也从未想过自己一时的心软竟会招致那样的祸患，若早知如此，他也许就真的会杀了轩儿吧？
☆、谋局
“公子，这样做真的好吗？”夜灵扶起了面上还透着点点虚弱的云涵之，“他毕竟是……”
“若非是他，我何必如此客气！”云涵之抢过了夜灵的话，他愤愤地盯向了陆府的方向，“早在十七年前他就可以为了他所谓的武林正道抛下自己身怀六甲的结发之妻，如今又怎能奢望他会为了一个满心满眼全是他的儿子而选择当一个慈父呢？只可恨有的人终究是看不透！”
夜灵也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涵之公子也终于为了陆云轩而入世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心思细密的揽月阁主也会这样恨一个人！而那个能够有幸承此恨意的陆万安又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可笑的荣幸呢？
“阁主，尹氏的人来了。”一个随行小厮站在门外朝里头望了望，其实他也不大确定自家阁主的意思，毕竟昔日的揽月阁主云公子是何等孤傲，别说是尹氏一颗小小的棋子，即便是当朝国主尹溯染来了依阁主的性子也未必会买账！
“可要回绝？”夜灵试探着递过了一杯清茶，毕竟他们都很清楚此次将尹氏牵连进来就不单单是江湖恩怨了，所以此刻的公子实在是不宜出面的，况且依揽月阁在江湖之中的地位纵然如今回绝了尹氏他们也是不敢造次的，若是公子此刻改变心意倒也还是来得及收手的，可是他又同样很清楚这次的事偏偏牵扯了一个陆云轩，哎，公子到底还是放不下这人啊。
“让他进来吧。”夜灵又是轻叹了一口气，缓步提来了一壶待客的清茶。
话说尹家来的人正是尹氏皇族一直埋在陆府的尹福，这一点连云涵之也有了些许诧异，不过一瞬之后他便也释然了，奈何他下一刻的举措却是有些吓到了夜灵——夜灵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公子竟会从他手中接过茶壶，亲自为尹家那糟老头子奉茶？！他忽然有些羡慕陆云轩了，公子一次次为了那人打破底限，只是不知那人可否领情呐……
其实同样诧异的还有尹福，当他见到了传说中的云阁主之时明显呆愣了片刻，不过多年的城府也是支撑着他稳住了面上的表情，末了他也是接过了那杯茶，笑着低语了一句“难怪”。
“尹氏一族所列条件涵之可以答应，只是，请你务必替我照顾好陆云轩。”云涵之又为人添了一盏茶，“拜托了。”
“没想到这样的话还能从涵之口中说出。”伴着这句玩味的话语，两袭玄色长袍忽然出现在了门口，夜灵与那人身后的少年齐齐剑拔弩张了起来，不过那人倒是一派鲜有的漠然与无惧。
云涵之按下了夜灵几乎出鞘的寒光，那人依旧淡淡地看着，直到尹福一声“少主”出口他的眼眸里才有了些许波澜。
“涵之不改适才所言。”云涵之又朝人敬起一盏清茶，“尹兄若不弃，涵之便以茶代酒，先干为敬了。”
那人也是笑着执起了杯盏，“相见恨晚，你我相聚于此也终究是天助我也！得涵之相助我又何惧大业难成？”
云涵之勾了勾嘴角，忍下心中的厌恶，终究是满饮了此杯，可他却是怎么也没料到后来发生的故事，那也终究成了他最深的痛——直到很多年后，那人一身明黄地立在了云涵之的床前，可他等来的却是云涵之痛彻心扉的一句：“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原谅你？”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他们又是否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这个问题后来的他们都问了自己很多遍，可答案却是从未变过。
原来，早在谋局开启的这一刻便已经注定了无法原谅……
☆、阴谋
“冠绝当世，风华无双。”白衣的少年人拈起白子，落子之时不觉摇头轻笑了两声，“世上只道涵之公子乃是天下文人之首，若是世人有幸见识了公子的棋艺不知又有多少人会为公子倾倒了，公子之才当真令人惊艳，如此心思缜密的谋略更是世间罕见呐，哈哈，当真是相见恨晚了！”
云涵之面无波澜地轻轻落下了最后一枚黑子，结果不言而喻。
“谋定而